他的遲疑太過明顯,蘇織兒哪裏聽不出來他根本就是在扯謊,她沉默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陛下的病……好些了嗎?”
這話她想問很久了。
綏兒進宮後,他幾乎日日都來雲秀宮,絲毫不見他有毒發的跡象,可分明高祉安先前說,他毒發得格外頻繁……
“嗯,是好多了。”蕭煜衝著蘇織兒點了點頭,“趙睦最近的藥似乎有些成效,發病的次數比從前少了不少。”
蘇織兒死死盯著他的臉,試圖找出他撒謊的痕跡,可他答這話時確實神色自然,不像騙她。
“那便好。”她笑了笑。
“你白天夜裏的帶綏兒辛苦,早些睡吧。”
蘇織兒眼見蕭煜說罷,略有些粗糙的大掌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摩挲了一下,旋即垂首溫柔而又纏綿地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我走了。”
她坐在床榻上,隔著輕薄的床帳看著他離開,自他們解開誤會後,他便不再對她言辭刻薄,盛氣淩人,反是小心翼翼,溫柔體貼。
但不知怎的,他越是這樣,蘇織兒心裏就越不安地厲害。
那人的背影分明高大健壯,可蘇織兒卻覺得他很脆弱單薄,就像一碰就碎的水中月,虛無縹緲,好似會隨時消失一般。
想著想著,蘇織兒眉間籠上的愁雲愈發濃重,少頃,她拚命搖了搖頭。
不會的,他很好,這一切隻是她的錯覺罷了。
出了雲秀宮後,蕭煜的腳步越來越快。
“趙睦來了嗎?”他轉頭問緊跟在旁的高祉安。
“來了。”高祉安恭敬地答,“趙太醫已在辰安殿候了好一會兒了。”
蕭煜點點頭,抿唇神色頗有些凝重,及至辰安殿,他揮退所有宮人,隻將趙睦一人留下。
趙睦打開帶來的藥箱,取出他的針包,看動作已然十分嫻熟,然取出針消毒罷,看著躺在床榻上的蕭煜時,他卻是維持著舉著手臂的動作,像是在猶豫什麼。
然很快,他耳畔便響起那道冷沉的嗓音,“在遲疑什麼?還不落針!”
“陛下,可……”趙睦緊蹙著眉頭,“微臣先前也說過了,這針並不宜施得太頻繁……短短五日,陛下這已是第三回 了……”
蕭煜聞言眸光黯了黯,趙睦在遲疑什麼,他明白,可他亦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朕心裏清楚,你隻管施針便是。”他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少頃,他驀然口中喃喃,就像是自言自語,“朕不能瘋,若是朕徹底瘋了,便保護不了他們了……”
聽得此言,趙睦長歎了口氣,到底還是將手中的針落了下去。
蕭煜盯著帳頂,想起適才蘇織兒問的話,麵露悵惘。
白日範奕有句話說得或許不錯,人不能有軟肋,因為一旦有了軟肋,既能舍得下所有,也能豁得出去一切。
京城,珍饈閣。
二樓臨窗的角落裏,許岸之對著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幾乎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也不知喝了多久,一人驀然在他身側的空椅上坐下。
“世子獨自在此喝悶酒,不覺無趣嗎?”
許岸之冷冷瞥了那人一眼,是個身材低矮的男人,家仆打扮,正對著他諂笑著,“我當不認識你吧。”
那人聞言笑意更深,“世子是不認得草民,但草民認得您啊,且心下還在為您叫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