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近不得南瀟雪的身,溪水繞過芳汀般從她身側潺潺的流走,連歲月對那決絕而純粹的美,也懷抱敬畏之心,所以存留那容顏永不改換。
雙眸清朗如昔。眼角毫無細紋。她清泠泠一回眸,盛夏也有沁人的雪簌簌落滿肩頭。
於是凡俗世人已白頭,她在清幽的廣寒宮闕永不老去,守得碧海青天夜夜心。
安常回神,才見南瀟雪的視線不知何時自窗外收回,落在了她身上。
她遞上蘋果。
切麵氧化發黃,被時光蓋上印章。
一切都被時光留下痕跡,除卻南瀟雪。
南瀟雪接了,一時沒往唇邊送,眸光又落向床頭的卡通禮盒:“她們方才來看我,跑得真快。”
“南老師太高冷。”安常挑唇:“她們怕你。”
南瀟雪瞥過去:“你怎麼不怕我?”
“怕啊,誰說我不怕。”安常望著指間剩下的蘋果。
隻不過一開始便陷入那般春夢,春苔染綠衣般,不知不覺浸進人心裏。
她抬眸對南瀟雪道:“我是色令智昏。”
南瀟雪淺嗬了聲,窗外夕陽光影取代了寧鄉獨有的竹編燈籠光,拽著眼下那顆淺紅的小淚痣躍動起來。
安常放下刀和蘋果,坐到南瀟雪床畔。
那顆小淚痣載滿春風,初雪,和一整個人間的靈動,誘得她想吻一吻。
南瀟雪悠然把蘋果送進嘴,再度扭頭望向窗外,染了淺金的熏風隨她長睫而翕動,足以震動大洋彼岸的蝶。
人對美總有天然的敬畏,她開口問:“南老師,我可以吻你嗎?”
南瀟雪望著庭前梧桐,勾了下唇角:“安小姐說要愛我的時候,好像也沒征得我許可。”
安常蜷起指尖。
不是喜歡。
是愛。
喜歡是輕飄飄遊蕩在天上的雲,愛是雲凝滿了水汽變作雨落在人身邊。
而誰又能阻止一場蓄積已久的落雨。
她望向南瀟雪的眼神便帶有那樣的潮漉,用更小的聲音喚:“南老師,轉過來。”
南瀟雪不理會,唇角的笑意更深些。
“南老師。”安常道:“巡房護士又快來了,如果你再裝沒聽見,我便要用沾滿蘋果汁的手來抓你了。”
南瀟雪的肩線永遠那般優越,夕陽來不及凝成琥珀,便順著往下淌,及至南瀟雪帶著笑回眸,安常才發現黃昏並未被流淌揮霍,盡數貯藏在她眼底。
那雙眸子太清明,望見什麼,就映出什麼。
於是安常看著那黑眸裏納入了自己,端端正正,映在瞳仁中央。
安常輕道:“得罪了。”
南瀟雪恍然憶及安常與她的初次,小姑娘大概對她所謂“謫仙”身份信仰得太過,也是這般壓低聲道一句,好似真怕自己觸了天條。
怕歸怕,行動上卻一點不退縮。
譬如這時安常貼過來,分明方才吃蘋果的是她,怎的反倒安常唇齒間有清恬的香氣,本以為那一吻會落在她唇瓣,安常卻偏偏頭,令吻落到她那小痣上去。
唇瓣輕嚅,溫軟刮擦。
那陣酥癢的感覺便把人心髒捆起來,一根絲線吊在人後頸,把魂魄抽離軀體似的往上提。
緊閉的病房門外有醫護和病員家屬來回走動,人人匆忙,沒得閑暇透過門上嵌的小窗窺探進來。小姑娘吻得沉靜,漸亂的呼吸不成詩,是獨屬於那芳華時光的絮語。
直到她放開了南瀟雪,眸子亮亮的。
夕色從南瀟雪眼尾淌出來,往額角鋪陳,那裏便也染了薄緋。
頓了頓方道:“安小姐,你是真的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