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前兩天是在拍我麼?”
女人點頭。
“為什麼?”
“我是攝影師。”
女人煙嗓,暗啞出一種特別的味道,身上的香水味有些辛辣,不受控的往人鼻子裏鑽。
“你這樣,算不算侵犯我肖像權?”
女人:“之後我助理會聯係你,我負責拍,後續一切事宜她負責。”
“能問下你的名字麼?”
“賀山。”
“山峰的山?”
賀山一頓,笑了。
她含著煙,一笑起來,唇邊的煙頭躍動兩下,是竹編燈籠光拽著南瀟雪淺紅小淚痣的那種動法。
“你是第一個問我,我的名字是不是山峰的山,其他人總會先問珊瑚的珊,或姍姍而來的姍。”
“噢。”安常反而愣一下:“隻是覺得這個字更適合你。”
“想看看我給你拍的照麼?”
安常猶豫了下,點頭。
女人單手拎著相機,隨意的姿態像拎著根扳手,揚起手來給安常看監視器時,煙灰落在屏幕,被她隨意的一吹。
安常心裏忽爾一動。
她也說不上被什麼觸動,大概女人在從事一件需要高度專注的工作,卻隨意得過分。
瞬間讓安常覺得,自己修複文物時那般的緊繃都是多餘。
監視器裏她的臉露了出來。
第一天被明晃晃的陽光射得眯著眼。
第二天緊張兮兮的抿著唇。
都冒著傻氣。
沒美顏,眼下的一點黑眼圈連帶著皮膚紋理,都瞧得一清二楚,單看這兩張照片,好像實在很難用“美女”來定義,安常自己卻喜歡。
她想了想喜歡的原因。
大概無論她表情什麼樣,一雙眼卻在訴說著渴念。
渴念什麼呢?
渴念還未實現的夢,還未走近過的人,還未完美修複的瓷器,不該在她手裏伴著歲月沉沉入眠。
她磨一磨、喚一喚,總該有一縷靈動的精魄從那瓷器裏鑽出來,睜眼一望身側,始覺千百年時光過去,已是滄海桑田。
大概這就是“回寧鄉”與“逃回寧鄉”的差別。
她仍有渴念。
路過的人不會注意不會發現,卻被賀山的鏡頭敏銳捕捉到。
賀山問:“既然已給你看了,也不用麻煩我助理來問你了,我想把這兩張照片發微博,可以麼?”
又解釋:“不白拍你,也不白用照片,會付你費用。”
安常搖頭:“我喜歡你拍的照,你發吧,費用不必了。”
她背著帆布包離開。
賀山卻在她身後喚一聲:“哎。”
安常回頭。
“今天是我來寧鄉拍照的最後一天,之後便要走了,我們要不要加個微信?可以先從朋友做起。”
她走過來,辛辣的香水味讓她聞上去像朵倔強的花。
安常猛地後退一步:“不不不要了,我社恐。”
賀山笑笑,放她逃跑,也不糾纏。
安常背著帆布包跑得飛快。
她並非不明白,加了微信,發展下去,或許是一段真正的露水情緣,或許是另一個故事的開端。
隻是她縮著手,決然不肯去摁那開關。
晚上加完班,回家靠在床頭搜賀山的微博。
原來賀山是位很有名的新銳攝影師,置頂一張合影照的文字介紹,寫著“我和我最愛的太奶奶。”
那是一位銀發藍眼的老夫人,八分之一的混血基因在賀山身上一點不明顯,隻在陽光照射瞳仁時泛起淡淡的藍。
賀山什麼都拍,風景人物,明星素人,好似靈感無限。
安常發現一個規律,每次賀山覺得自己的靈感需要充電時,就會隨性的滿世界跑,去拍那些她覺得有意思的人,然後不修圖,原片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