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神,憶起安常那張雕花的小木床,蕎麥枕一碰,就和悸動的心一般沙沙作響,那蕎麥與蕎麥的縫隙間,不知吸納了多少不穩的吐息,和即將要按捺不住的嚶然。
直到安常在她身後輕輕咳了聲。
回眸,見安常好端端的穿好了襯衫,一張臉仍透著緋色。
她暗忖:是該這樣的,規規整整,斷人綺思。
醞釀許久的話,她才能真的說出口。
不過在這之前,先要問的是:“頭還疼嗎?”
安常搖頭。
她輕哂一聲:“你這樣的性子,撞出腦震蕩也會強笑著說不疼。”
她踱過去,手輕輕搭上安常的肩。
安常明顯僵了下,但沒躲,由著她把自己推到沙發邊坐下。
南瀟雪走回床頭櫃邊取了隻小罐:“我帶了藥油來,平時練舞跌打扭傷,這藥很管用。”
安常沉浸在方才南瀟雪纖手搭在她肩頭的觸♪感裏,南瀟雪把藥油倒於棉球,一股涼絲絲的氣息傳來,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摁上她額角撞傷的地方。
她一縮。
南瀟雪立刻停了手:“很疼?”
她搖頭:“隻是涼。”
南瀟雪手裏的棉球複又靠過來,動作愈見輕柔:“忍忍。”
安常心想,明明她最擅長忍耐。
為什麼此刻忍不住的想低頭。
南瀟雪指尖輕挑一下她的下巴,微涼:“躲什麼。”
藥油的白樟和薄荷味刺著人的鼻腔,激出人眼底的酸澀。
南瀟雪不讓她躲,她隻好直視著南瀟雪原本清寒的麵龐,被燈光照出了些暖調,開口問:“你會疼麼?”
“小姑娘,撞傻了麼?”南瀟雪道:“我給你擦藥,我怎麼會疼?”
“我是問你以前練舞受的那些傷,疼麼?”
南瀟雪一怔。
這一次,是南瀟雪避開了她的視線,語調淡然:“不疼。”
“那些傷早就是我的一部分了,怎麼會疼。”
安常笑笑。
是啊,這才是南瀟雪。
傲慢的、堅強的、對舞台毫無保留的南瀟雪。
南瀟雪給她擦完藥,放下藥瓶,坐到她身邊。
沙發的軟墊微微下陷,她盯著茶幾上那栗棕的小罐,聽南瀟雪放低語調:“謝謝你。”
心裏猛扯一下,連帶著額頭撞到的神經一起跳痛。
她性子愣怔,但清醒造就她的敏銳。
她如何不明白呢?其實從頭到尾,南瀟雪也從未對她說出那句:“要跟我一起走麼?”
南瀟雪是在謝她,她心腸太軟,在南瀟雪陷入這樣糾結的選擇之前,她先退卻,斷了所有的念想。
南瀟雪無需猶豫、無需多想,眼前便隻剩專注於舞台這一條路了。
做選擇的人才會後悔。
多年以後,當她憶及這綺旎的梅雨季時,心底存著難忘的懷念,她會怪責自己:為什麼當時不再勇敢一些?
那樣的悔意不會摧毀人,隻會像一把鈍刀一樣,在心頭來回摩攃。
她對南瀟雪的喜歡,總繞不開「舍不得」三字,把這樣的痛感給南瀟雪,她舍不得。
這些話沉在心底,說不得、碰不得,能宣之於口的都是輕飄飄的日常:“你明早就要出發去參加座談會了?”
“嗯。”
“《青瓷》的短片拍完了,接下來什麼打算?”
“排一個新的舞劇。”
“什麼題材?”安常忽然意識到:“需要保密的話就別告訴我了。”
“是該保密。”南瀟雪卻接著說了下去:“一個現代題材,我扮演因車禍失去一條腿的大學教授,遇到一個年輕的女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