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哲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再吐出,給自己留一份緩衝時間。
“Fran比我大幾歲,你應該聽說過。跟他認識的時候高中畢業沒多久,因為他很成熟,有些事……為了不讓自己看著太幼稚太在乎,我都沒問。”裴哲想了想,決定簡略掉中間兩三年直接跳到結尾,“所以我不知道他其實在紐約有女朋友,或者說……妻子。”
趙以川點點頭。
他這模樣完全進入工作狀態了,裴哲突然沒來由地覺得自己好像在找律師做谘詢,如何向人渣前任索要賠償費。
被這想法逗得想笑,可裴哲越笑,趙以川看上去越嚴肅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很荒唐對不對?”裴哲神經質地摩攃玻璃杯光滑的外壁,“我後來自己想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從來不問?可能我壓根兒沒往那方麵想。”
“你去紐約,還真是為了找他啊。”
裴哲沒聽出他言語裏的一絲不自然,頷首承認了:“最後一次去的時候看到他妻子和孩子,我們就徹底結束了——他居然有兩個孩子,有一個還是我們‘談戀愛’的期間出生的,我完全被蒙在鼓裏,很可笑吧?”
一直故作輕鬆的裴哲在說完這句後,緊緊地抿起嘴唇。
他偏過頭,陰影覆上側臉。
趙以川聽見裴哲綿長的呼吸越來越重。
他慢慢地往後靠,始終用背對著趙以川。聽出他在極力壓抑著情緒,深藍色毛衣柔軟地貼著裴哲的脊骨,微微顫唞。
傷疤幾乎貫穿了裴哲,時至今日,依舊是他軀體上一道裂穀。
趙以川坐過去。
曾經他大致聽過隻言片語,也想過有朝一日用自己的方式填平深淵,但他找不到從哪兒開始。時隔四年,他有點想通了。
那裏不需要任何人填補。
裴哲已經把它抹平了,用逃避。
安慰的話有點蒼白,又覺得自己故意惹他難受很過分。
趙以川忍不住想順一順裴哲的後背,但伸出手碰他,裴哲突兀地往前縮,甕聲甕氣問:“……我昨天喝醉了,是不是特別討人厭啊?”
時間跳躍,趙以川愣了愣:“還好。”
裴哲整張臉都埋進一個靠墊裏。
趙以川用力摩挲過裴哲肩膀,補充道:“挺乖的,你看你還會自己換衣服。”
“這事兒就別提了。”
“放心吧,我什麼也沒看到。”
悶在臉上的抱枕動了動,裴哲最後鬱卒地倒在了一邊。
趙以川坐在他身側,垂眼就看得見裴哲正不知道怎麼放才舒服的腿交疊著,露出腳踝,沒開暖氣的房間,他大概是冷,踝骨都有點發紅。
“裴哲。”趙以川叫他,“那不是你的錯。”
良久,抱枕下傳來裴哲的聲音,有點憋著一股勁兒:“……我知道。”
“所以你怕什麼?”
裴哲始終沒移開抱枕,那像他的護盾,又仿佛麵對趙以川的一個代號形象,有它才能坦誠。他好像忘了話題的起因是對趙以川的前任感興趣,也不再糾結ig的點讚和照片,想了很久後說。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想談戀愛了。”
“和任何人嗎?”
“和任何人。”裴哲頓了頓,猶豫地補上答案,“我有點怕再傷心。”
對於裴哲多少,這應該算邁出了一步,但趙以川那天就猜測他應該短期內不會和裴哲見麵,留點時間給彼此,好緩衝這場意外的交談。
當他走出電梯間,尚未稍微平複剛被強行贈送了一輛車的複雜心情,又遇到個核對門牌號的熟人。
“裴哲?”趙以川走過去,“你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