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2 / 3)

魚酈默了許久,語調蒼涼:“那你當初為什麼非逼我把他生下來?”她後退幾步,凝向趙璟滿是血絲的眼睛,終於嘶聲喊道:“我們已經是這樣的命了,為什麼還要再孩子拉入泥沼?”

她跑出去,辰悟喚了聲“娘子”,追她出去。

趙璟冷冷看著辰悟和魚酈的背影。

魚酈跑到殿門口,被禁衛橫槊攔了回來。

他們道官家昏迷前曾下令,娘子不能出崇政殿半步,如今官家雖醒,但此令未消,他們隻有依令行事。

魚酈不想再回書房,幹脆在大殿之中席地而坐。

冬風凜寒,雖然燒有薰籠,但仍有一股涼氣從地底往上泛,迅速在體內蔓延。

辰悟把袈裟脫下,讓魚酈坐在這上麵。

他容色清澈文雋,比在垣縣時看上去更沉著安靜,他抱膝坐在魚酈身側,輕聲說:“貧僧從來沒有對娘子說過自己的身世吧。”

魚酈正陷入思子之慟,聞言愣愣看他。

辰悟麵露悵惘:“我出生在鍾鳴鼎食之家,父親曾在三館秘閣掌天文曆數,這是個真正的閑職,不會大富大貴,但無意外可保一生無虞,可偏偏就來了意外。”

“家中出事時我才九歲,過了許多年我才明白,一心撲在天文曆數上的父親為什麼會被汙蔑貪瀆結黨,最終慘死獄中,而我和家人都受到了追殺。這一切起源於文泰年間,戎狄可汗來京。”

“當年戎狄可汗微服漫步在金陵街頭,驚鴻一瞥看了一個小娘子,偏偏這娘子羅敷有夫,不僅自己係出名門,嫁的還是當朝文官。”

“那時文泰帝欲與戎狄言和,卻在歲幣多寡上商量不清,那位娘子的夫君正是負責議和的官員。他與戎狄可汗做了個交易,將新婚妻子迷暈贈予他,一夕貪歡,娘子渾然不知,被仆婢送回了府中。而戎狄可汗獵豔意滿,在歲幣上做了讓步,那位無恥的官員也就此平步青雲。”

“我父親就是無意中知道了此事,才被滅口,我們全家都被滅口,隻有我僥幸活了下來。”

辰悟微笑迎上魚酈憐憫的視線,目光深深,“我以為遁入空門會放下過往,可是剛剛我又聽到了仇人的聲音,我終於明白了,這一切因果循環,原來都是天意。”

魚酈疑惑:“剛剛?”

辰悟漫然道:“誰知道呢?興許是我的臆想吧。”

他站起身,將那一身曾珍愛無比的袈裟留給了魚酈,悵然道:“貧僧總勸娘子放下,到頭來卻發現錯了,放下哪有那麼容易,連貧僧自己都做不到。”

辰悟拂袖起身,目中似有燦燦烈火燒灼,將修行十數年的佛光幾乎掩蓋。

他兀自離去,留下魚酈似是而非的困惑。

她坐在袈裟,抱著雙膝稀裏糊塗地睡著,再醒來時已被人抱上了榻。

窗外天色溟濛,榻邊亮著一盞燭燈,趙璟倚靠在她身側,手裏舉著一本奏疏在看。

這樣的場景莫名有些熟悉,魚酈恍了半天神,才想起從前在東宮,那一回趙璟向乾佑帝求娶她,被打得重傷歸來,也是高熱不退,她以為他會昏睡很久,可是他很快醒來,一刻不歇地張羅著要去上朝。

他好像是天生的勞碌命,天都不想讓他過早閉眼安歇。

察覺到動靜,趙璟放下奏疏低頭看她,隔被輕拍了拍她的身體,歎道:“原來你在袖中藏了一把匕首。”

魚酈忙低頭看去,自己的外裳已被褪去,隻留褻衣。

趙璟神色如常,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續著剛才的話說:“你去見蕭琅,是怕他生事,要殺了他嗎?窈窈,我再說一遍,隻要有我在,便輪不到你去打打殺殺,就算有一天我再也醒不過來,我也會把一切都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