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林玉嬋忽然叫住他,小聲問,“茶室裏怎麼還有人?是找蘇……找金蘭鶴的麼?”
袁大明猶豫片刻,才說:“既然林姑娘隻是普通生意夥伴,那恕小的不能說。”
林玉嬋哭笑不得:“……”
還記恨上了!這些人跟蘇敏官這麼久,好的不學,專學懟人!
“白羽扇姑娘。”茶室裏的人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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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萬分詫異,慢慢回頭。
茶室裏點著燈燭,照亮一個模糊的人影。
顯然,是等蘇敏官的。但他已醉在床上,估計沒法出來商議洪門大事。
白羽扇,洪門裏唯一言論自由的角色,說話百無禁忌。
知道她這身份的,隻有那日楓樹林裏的寥寥幾個與會代表。
反正宵禁了也出不去。林玉嬋決定友情幫個忙,稍微參與一下會務。
她調整心態,推開茶室門。
“……誠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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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看到何偉誠就來氣。雖說他是廣東分舵碩果僅存的幾位骨幹之一,她總共沒見過幾次,但每次都是拖蘇敏官後腿,不是勸他光複大明,就是揭他沒燒香的老底,十足老頑固。
何偉誠無奈地看著她,覺得這“小神婆”比起頭次見,長大了許多。
她懂得了客套,懂得了禮數,稚嫩的臉蛋上看得出風霜痕跡。
但那那雙清澈眼中依舊有明顯的戒備,城府還沒修煉到家。
“姑娘,”他盡量友好地一笑,顫巍巍指著對側板凳,“坐。”
何偉誠不到四十年紀,五十多歲相貌。幾次不成功的起義在他身上留下許多傷痛。他的右手仍別扭地垂著,在豬仔館裏餓丟了的肉,已經不可能完全長回來,整個人瘦骨嶙峋,像個撐衣服的架子。
走在街上,他就如同那千千萬萬為糊口而出賣力氣、透支健康的勞工苦力一樣。體麵人會繞著走,好心的攤主會多給他盛幾個餛飩,官兵巡捕會對他不屑一顧,因為這具身體明顯榨不出任何油水。
沒人會想到,這樣的人也曾經是“逆匪”,被官方描繪成赤發卷須凶神惡煞,好像他發個邪功就能動搖大清根基。
“您有什麼事,我會如實轉達。”林玉嬋沒坐,盡量禮貌地說,“時候不早,您若要回浙江,還得趕快動身。”
何偉誠苦笑:“姑娘怪我拋棄敏官,轉投江浙分舵,是不是?誠叔我身份有疑,洗不清,至今是通緝犯,平日不敢進城,隻能窩在鄉下。我其實……很惦念他。”
他指指桌上一個小布包。包裏露出幾捆麻繩,拴著些熏肉。
林玉嬋心裏冷笑。惦念他還給他使絆子。
她笑道:“要不等他醒了,這話當麵說?東西當麵給?否則我隻怕轉述不到位,他不信呢。”
何偉誠笑著搖頭,稀稀拉拉的胡子在臉上飄。
“你果然新入會,不知往事。”他指指自己右手,“我的胳膊,是為他擋刀廢掉的。”
林玉嬋抿著嘴,點點頭。
她問:“要派人叫醒敏官嗎?”
何偉誠局促笑笑,搖頭。◎思◎兔◎在◎線◎閱◎讀◎
“我也不知該怎麼說,姑娘,其實也不必叫他,有些事不好當麵講……我知道敏官心裏大約也恨我,但誠叔確是把他當我自己的孩子,若有害他的意思,祖師爺在天上不容。以前並沒有事事順著他,怕他走入歧途而已,他雖然也不容易,畢竟年紀小,我是長輩,不能坐視不管,總要擔起些教導的責任。也許我教導得並不是太好,但我確實為他好,沒有別的花花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