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嬋偶然也想過,如果能有中國人自己辦的中文報紙,該多好呀。
可惜辦報有風險。不光是會賠錢——大清文字獄盛,違禁詞一大堆,稍不注意就踩雷,被官府查禁算輕的。
洋人有治外法權,這才能想說啥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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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來,又是頭暈眼花。
周姨看著她都納悶:“夫人,我是奴婢,您是主人,您這每天過的,不能比我還累啊。”
林玉嬋學容閎,給自己弄了個躺椅。此時她也不顧形象,四仰八叉躺在竹椅上,有氣無力地說:“知道我累,您給我拿個毛巾擦擦汗呀。”
周姨趕緊給她遞去個毛巾。
總算當一回萬惡的封建地主婆,享受一回丫環伺候……
並沒有感覺太爽。
周姨又給她拿件衣服蓋著,閑閑說道:“夫人啊,其實你這樣累,何苦呢?奴家說句僭越的話,您這腳沒纏,可大好人生不能因此毀了。上海人新派的多,肯定有不在意這些的,以您的資質品貌,嫁個好人當太太享福,不比如今這麼累死累活的強?做生意是男人家事,咱們做女人的,做什麼非要和他們爭呢?”
換以前的主人家,周姨是萬不敢這麼說話的。但林玉嬋對她充分尊重,使喚人還加個“請”字,吃飯還讓她一起盛,不給她吃剩的……假以時日,周姨也免不得“飄”了。
小說裏那些“小丫環被穿越女平等對待,從此感恩戴德以命相許,反倒奴性更甚”的情節純屬YY。真相是,人往高處走,給點陽光就燦爛,才是本性。
林玉嬋耐心等她把話說完,和緩道:“我又想換床單被套了,麻煩你去給我把舊的洗了。”
周姨一愣,還沉浸在自己的說道裏,半天才道:“這才幾天,就換?”
“我說換就換。下次你再跟我說道這些無聊的話,說一句扣月例十文。”
丫環雖是買斷,但厚道的主人家也會給少許零花。林玉嬋給得尤其慷慨。
拿到手的錢,再扣回去,就格外心疼。
周姨隻得低頭告退,臨走時嘟囔一句:“夫人對勿住,以後不多話了。”
林玉嬋冷著臉“嗯”一聲。
又不想昧著良心把人當牛馬,又不能讓她太飄。這使喚人還挺有藝術,她必須從中找一個平衡。
她從來到大清以來,大多數時間都在給別人打工。現在必須轉換心態,學著怎麼當老板。
當老板的第一個原則,就是公私分明,不許置喙她的私生活。
否則該賞賞該罰罰。這個規矩得盡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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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每日睜眼就忙,由於是自己創業,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休息日也成了奢侈。
安排“軍訓”也得見縫插針。況且那邊蘇老板不比她閑。
清末的一係列不平等條約賦予了洋商各種特權,船運尤甚。掛著外國旗的火輪汽船一步一步侵蝕中國的水道,壓縮著本土運輸業的生存空間。
內江外海之利,幾被洋人占盡。不少老牌船行已經接連倒閉。郊外的黃浦江邊沉著無數破舊擱淺的沙船。幸存的華人船主們隻能用盡渾身解數,格外加倍努力,才能在逐步惡劣的生存空間中艱險博利。
所以林玉嬋來回約了好幾次,才約到一個跟蘇老板共同休假的上午——隻有一個上午。下午她還得去驗收炒好的茶葉。
天還沒亮,宵禁剛除,她就來到碼頭。
船工力夫比她還早,光著膀子幹活,勤快的已經在擦汗。
一陣秋風平地刮起,靜謐的蘇州河水波湧動,如同伸了個清晨的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