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惡霸們抽大煙的房間,如今改頭換麵,成了廣東商鋪必備的會客茶室。牆壁重新粉得潔白,地板也鋪過,那經年不散的煙味奇跡般消失了,角落裏植著一盆萬年青。
茶桌和座凳均是用舊船板改的,桌麵上殘留著釘孔和刻痕,很有滄桑風韻。
“這裏沒有工夫茶具,我也不想添。”蘇敏官放下水壺,小心避過桌麵上的釘孔,慢慢注水入蓋碗,問道,“阿妹,一切安好?”
林玉嬋點點頭,叩指謝過,抿一口茶,神色訝異。
“這茶不便宜!”
在德豐行幹了那麼久,也算大半個專業人士了——畢竟貨架上那些灑出來的各色茶葉,她基本上都偷偷品過。
她隨後意識到什麼,笑道:“肯定不是你買的。”⊙思⊙兔⊙在⊙線⊙閱⊙讀⊙
“忙的要死,哪有時間買。”他坦然承認,“這茶喝一兩少一兩,你不許給我灑。”
林玉嬋從沒見蘇少爺這麼摳門過,一時間莞爾,眼裏閃著笑,使勁往下拽嘴角。
會客室開了小窗,借得一線天光。她輕輕指指窗外那些忙碌的夥計,小聲問:“改邪歸正了?”
蘇敏官詫異地看她一眼。
“我看起來很像守法良民?”
真挺像的。他抬手倒茶那一瞬,低眉順目,幹淨齊楚純良少年。
林玉嬋點頭,實話實說:“看起來特別好欺負。”
他繃不住了,咬著嘴唇發笑,用大蓋碗遮住自己的臉。
“談不上正,隻是比過去體麵一點了而已——阿妹看著如何?還像正經生意嗎?”
“全上海灘最優秀。”她由衷讚歎,“我現在隻恨自己手裏沒有幾百萬的單子跟您簽。”
他忍俊不禁:“含蓄點。”
“真心的。”
這彩虹屁真情實感。短短半個月,把個惡霸窩整治得服服帖帖,她想不出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一眼看穿她心思,飲盡麵前茶水,站起身。
“參觀一下?”
“求之不得。”
她起身跟他去了後堂——不是走那道暗門,而是繞行店麵後身的小巷。路邊有夥計勤勉幹活,修理破舊的船板。
蘇敏官叫一句“失陪”,欠身過去,輕聲跟夥計交談,詢問了幾句。
“唔好意思,”他回來解釋,“剛入行,很多東西需要學。”
他看看她,轉而微笑道:“不過你來之後,應該會好很多……”
林玉嬋住了步子,抱歉道:“我不是來應聘的。”
蘇敏官眸色微微一暗,失望之情一閃而過。
“你想了半個月,就是這答複?”他說,“冒昧問一句,你下個月吃什麼?”
他思忖片刻,猜測:“你和海關續約了?他們給你多少錢?”
林玉嬋搖頭,小聲說:“我想自己做點小生意。”
不出意料,蘇敏官對此不以為然。
“你一個人?”
“我調查過了,”她馬上解釋,“跑馬場和老城廂之間一帶,頗多女子擺攤做生意,大多是飲食、茶水、繡染相關,華夷顧客都不少……我對茶葉比較熟悉,還想做這行,今年的茶葉稅也降了……”
她賣個關子,沒把請容閎代購的事細說出來。畢竟八字沒一撇的事。
蘇敏官細問兩句,發現她這半個月真沒白跑。上海各區商業狀況摸得八九不離十,房價、人工、稅費、擺攤開店要辦的手續、要通的關節,她說起來頭頭是道。
他想吹毛求疵,一時間竟挑不出明顯的破綻。
“還有孝敬幫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