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銀元托付給別人她不放心,容閎絕對不會貪她的。
她理理思緒,詳細跟容閎說了自己的計劃。
“茶葉。我在廣東時就聽說過,太平軍的領地,大部分是產茶區。這些地方的茶農,種了茶賣不出去,情願壓價出手,最低時價格能壓到通行收購價的六折。隻可惜無人敢隨意穿越戰區,火中取栗。
“如果您果然能在太平天國暢通無阻,可以打聽一下有誰賤賣茶葉。普通等級的毛茶,市價是每百斤十七兩銀,合銀元二十四塊。按六折算,是十四塊五。取整數十五塊。若是看到低於十五塊的毛茶,您可以閉眼買。九十銀元能買六百斤,剩下算您的車馬費。
“有了這些茶,我便可以在上海開張,成本遠低於其他人,不求暴富,至少能攢第一桶金。我在廣州做茶行學徒幾個月,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
容閎沒再反對,但也沒被她牽著走,懷疑道:“這……能行嗎?”
林玉嬋:“我這就把鑒定毛茶的標準寫給您——大不了我預期全錯,您空手而歸,再把這錢還給我嘛。”
頂多自己少拿兩個月利息。不過現在也沒餘額寶,談何損失。
容閎想想也是。一百塊對他來說是小錢,就算真打水漂了,自掏錢包還給她就是。
他也經商好幾年,這麼大膽的計劃從來沒見過,有點心癢。
反正不是他自己擔風險,就當看個戲。
這麼一想,他便點頭:“那便簽個字據,也算保證姑娘的財權,可以麼?”
林玉嬋喜道:“我正不好意思開口呢。”
兩個都是爽快人,“代購協議”一式兩份。林玉嬋收好,高高興興跟他道別:“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容閎朝她拱拱手,吹吹自己手指頭,躺回躺椅上讀報紙。
還沒撂下眼皮,忽然又抬頭。
“林姑娘,Kung-Hei-Fat-Choi!”
林玉嬋睜大眼睛,樂了。
“您也是廣東人?”
平時聽不出來啊!
容閎清清嗓子,用生硬的廣府話說:“講起來好沒麵子。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早就忘光了,還是回國之後請洋教士重新教我的粵語。今日得見同鄉中也有如此見識之女子,一時情不自禁,哈哈……”
他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本來今日有美國朋友邀我共度中國新年,我這副樣子怎麼去,況且心裏有氣,已經推掉了。今晚大概注定要一人食年飯——林姑娘,你今日應該是和親友團聚吧?在下冒昧加個塞,方便麼?”
林玉嬋一怔,“這……”
容閎忙打個哈哈,道:“我是新派作風慣了,姑娘若嫌我唐突無禮,就當沒聽過。”
林玉嬋忍不住漾出微笑:“方便方便。今日我和同鄉聚……”
敏官不是嫌冷清嗎?熱鬧點他肯定喜歡。
“下午四點半,我來接您。”
*
海關宿舍已經空了大半。有的回家過年,有的跟林玉嬋一樣,忙著收拾搬家。
赫德初掌江海關,雖然給同樣的職位開出了更高的薪資,但中國人安土重遷,不少粵海關的舊雇員不願意當滬漂,打算回鄉重新找工作。
按照赫德製定的新規,所有未完約的雇工,因為不願搬遷而離職的,算海關單方麵解約,都發了遣散金,金額和服務年限成正比。超過五十歲的,還有退休金養老金,十分完善。
當然也有因為不能勝任新職位而被解雇的。本來都頗有怨言,打開信封數數“分手費”,也都轉怒為喜,誇讚起來。
廚娘孫氏拆開大信封,數著裏麵亮閃閃的銀元,感歎道:“赫大人真是體恤下人的父母官。我以前在大戶人家做工,說解約就解約,不扣錢就謝天謝地,哪來咁多遣散金!唉,可惜我還有老公仔女要照顧,不然就留在上海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