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經到了九月下旬,偶爾吹過的風也帶了幾分溫涼的意味。
明綺拿著蒲扇等了一會兒,她耳力極好,隔著很遠就聽見了長靴踩在碎葉上的窸窣聲。
等人走到她麵前,她才用扇子擋著天上的耀眼的陽光,微微睜開眼去看。
這一看,卻是讓她心中一動,難得生出些驚奇的感覺。
蕭霽抿著唇,有些不自在地躲避著明綺看過來的目光。
他一改往日白衣不離身,而是穿了一襲繡著牡丹暗紋的紅色紗衣,平常梳得一絲不苟的青絲被隨意披散在身後,隻用一根木簪固定住。
手中則舉著托盤,托盤上放著沏好的茶水。
他生得本就昳麗非常,穿白衣的時候像不染塵埃的仙人,紅衣則襯得他整個人如同霍亂人心的溫柔妖物。
古時君王烽火戲諸侯博愛妃一笑,但那愛妃若換作是蕭霽,昏庸的君王怕是願意拱手讓一座城池。
明綺的眉心挑了又挑,心道太陽是從哪邊升起來了。
之前她逼著蕭霽去成衣店試那些豔麗的衣衫,到最後也隻是讓他暫時穿了一身玄色錦衣,離了她的視線就迫不及待換成寡淡的顏色。
今日為何這麼主動?
演得哪一出啊。
總不是勾.引她吧……
第40章 招術
想到那日晚上對蕭霽說得那些話, 明綺難得遲疑。
這不是她三年前認識的那個蕭霽,但人都是會變的。
從前的蕭霽無論如何也不會喝下春風樓的暖身酒,她相信他自有圓滑手段, 能身在汙穢而不染塵埃。
但事實卻是, 蕭霽被灌了個酩酊大醉回來,整個人說得上意識全無。
人是會變的。
明綺有些不確定蕭霽變成了什麼樣子。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 曾經蕭霽身上偶爾可見的鋒芒, 已經被一點點磨平,成了現在無害的模樣。
至少在她麵前無害。
蕭霽在明綺充滿驚奇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撇開頭。
他握著木製托盤的手慢慢收緊, 覺得自己在明綺的麵前已經無所遁形。
他有些後悔為什麼不換一身衣服再來見明綺。
他一點也不喜歡豔麗到一眼就能被看見的張揚顏色。
幼年時, 他在齊王府無依無靠, 起初還好,府邸裏的人總還當他是主子,暗地裏雖然免不了受苛待, 但總歸是相安無事。
直到蕭厲山妾室所生的小兒子日漸長大,蕭厲山對小兒子十分嚴苛,出生便力排眾議立小兒子為世子, 世子平常接觸的人被蕭厲山嚴格把控。
他就不可避免的成了世子唯一的“玩伴”,凡是被那世子注意到,他便一整日別想著安生。
羞辱怒罵都是常事, 充滿惡毒的陷害亦層出不窮。
後來, 蕭霽學會了穿淺淡的粗布麻衣,習慣身上不帶任何飾品香囊, 在王府, 隻有低調才能保住性命。
緋紅色這樣張揚熱烈的顏色,隻會加速耗盡他的生命。
如今, 他穿著豔麗的衣裳站在明綺麵前,在明綺驚奇的目光下,他感到濃重的不安。
如蝸牛失去了殼子,幼鳥從樹杈上的窩巢中掉落。
明綺看出他的窘迫,感到失笑,她放下手中的蒲扇,招手示意蕭霽過來。
蕭霽遲疑片刻,很快站到明綺的麵前。
“難得見你穿成這樣。”明綺笑了下,伸出手饒有興致地摸了摸他身上的布料。
蕭霽抿唇,目光微顫,有些不知所措,藏在鬢發後的耳朵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