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正在這時,變故又生,突見樹木亂搖,枝葉狂舞,旋風過處,好大一塊烏雲蓋頂,突如其來的大風雨從天而降,瓢潑般朝眾人澆去,生生地將樹木籠罩的方圓數裏搞得電閃雷鳴,嚇得木匠們屁滾尿流地作鳥獸散了。
小唐舉嚇得猛一哆嗦,趕緊抬頭看天,卻發現自己這邊天朗氣清,哪裏有半點風雨的樣子呢。
乖乖,看來這老樹還真長成精怪,竟能呼風喚雨了。
此時紅日西墜,轉眼掉進了遠山背後,四周涼風淒緊,倦鳥歸巢,暮靄沉沉,雲遮霧罩起來。
待要潛逃開去的小唐舉躊躇一陣兒,眼見夜色上湧,隻得俯身鑽進方石下的裂縫內,勉強藏好身軀,哆哆嗦嗦地抱膝而眠,聽天由命罷了。
四周虎嘯鳥叫,極不平靜,聽著自己緊促的心跳聲,唐舉漸漸地朦朧睡去。
夜色漸近四更,唐舉忽然沒來由地驚醒過來,無邊的黑暗裏似乎多了一些不可名狀的東西,似物非物,似人非人,有什麼在夜色中漸漸地聚攏過來。
唐舉嚇得牙關打顫,隻得咬緊嘴唇,閉緊眼睛,竭力不使自己弄出半點聲息來。
過了不久,忽然風中傳來模模糊糊的細語聲。
正然緊張的唐舉周身突然真氣磅礴湧動,他感到自己的思維觸覺通明起來,他腦海中似乎出現了幻覺,隱約看見遠處斷崖下出現了一群奇形怪狀的妖異怪物,霧霧蒙蒙,辨不清楚。
隻覺那群七手八腳的霧狀怪物似人似鬼,不可名狀,七嘴八舌地圍著古梓樹作揖道喜起來。
它們似乎在尖聲細氣地說道,恭喜你呀,梓樹老怪,你老還是神通廣大,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趕走了秦文公派來砍伐你的那群使者工匠啊。
那老樹枝葉搖擺,樹幹上古老皴裂的老樹皮間隱隱約約地幻現出一張須發皆然的五官麵孔,那麵孔咧嘴笑道,謝謝各位關心,那也沒什麼,隻不過是一群平凡的匠人罷了。
眾妖嘻嘻哈哈,或坐或站,相互之間你言我語,倒仿佛在借機舉辦一場嘉年華規模的HappyParty似的。
忽然之間,一個青麵梟首的鳥狀怪物尖聲高叫道,大家都不要吵,老樹怪,眼下固然是好。可是凡間也未必沒有高明人士,今日這一劫可是天命使然,萬一那凡間侯王秦文公得到高人指點,得悉你的弱點,讓工匠們披頭散發,掩麵烏臉,再使用紅砂雞血染就的紅絲線縛樹砍伐,那你又該當如何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此言一出,眾怪盡皆默然,連那老樹怪也啞口結舌,黯然隱退不見啦----
忽然一聲遙遠的雞啼隱隱傳來,夜色消褪,雲開日出,天光大亮,明豔豔的日光照進石隙,刺得唐舉頭暈目眩,撫首醒來,恍若一夢,夢中的景象卻是曆曆在目,宛然如昨的樣子。
想起夢中的一切,唐舉心有餘悸地打量一番周遭,確信在再無任何妖怪作崇的情況下,這才悄悄爬出洞穴,一溜煙地繞崖而下,急速向山外逃去。
翻過幾座山頭,眼見小路在望,唐舉心中愈加迫切,他暗暗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敢一人流浪在荒山野嶺之中了。
就在此時,突聽不遠處的山林外傳來一陣陣悲壯哀切的高歌聲,一轉眼,唐舉就看到了昨天被大風雨趕跑的那一群工匠。
這七八十名中年工匠臉色暗鬱,背後還破例地出現了一隊執弓荷刀的官兵押送他們。
就聽到其中一名粗眉大眼的青年工匠帶頭低聲領唱道,“朝采木,暮采木,朝朝暮暮入山曲,窮岩絕壑徒往複。天不佑兮地不與,木客何辜兮,受此勞酷?!”
他的歌聲淒絕,一詠三歎,其餘木匠和而歌之,低沉婉轉,令人不由頓生惻隱之心。
小唐舉正在細聽,就見那官兵隊長忽地兜頭就是一鞭子,正然抽打在領唱的青年工匠身上,隻抽得他一個趔趄,滾落在地,還沒爬起來,就被身後如狼似虎的官兵打得滿臉是血,哭爹叫娘起來。
那官兵隊長嘴裏還在惡狠狠地罵道,直娘賊,你這個賤民居然敢發泄對我王秦主的不滿,真是該死之極了。
看著那惡狠狠的鞭子,唐舉突然心中也是一哆嗦,失憶的他似乎聯想起了一些失落的什麼記憶,好象過去也有人這樣狠狠地鞭撻過自己似的。
可究竟是誰呢,他狠狠地拍打一下自己的腦袋,咦,我怎麼就是想不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