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法堂, 審訊室。
光線昏沉, 色調壓抑。薛瑗坐在特製的凳上,披風上的絨毛都被無形的結界擠彎,這是執法堂專用的審訊凳,防的是犯人暴起傷人。
鍾管事低下眸, 不敢多看薛瑗, 暗想著這位掌珠到底哪兒得罪了薛懷瑾?
她可是薛宗主、薛夫人的愛女,哪怕得罪了薛懷瑾, 薛懷瑾把人這麼提溜到執法堂來, 怎麼那二位沒有來阻止?
其實是因為張堂主生了氣,仁劍又出走,薛宗主、薛夫人做賊心虛擔憂被人說失德,哪怕要護著薛瑗,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動手。
薛瑗被結界擠得難受, 挪了挪屁股,怯生生開口:“懷、懷瑾哥哥,我就這麼坐著寫嗎?有些難受……”
“不,先問。”薛懷瑾也很疲憊, 他一身的傷痛全靠藥吊著。
他的眼卻很亮:“瑗瑗,我也很難受, 我們審訊結束再去休息, 你也不想冤枉一個人導致別人喪命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薛懷瑾隻是這樣詢問薛瑗,薛瑗卻心驚肉跳, 擠出一個笑意:“嗯。”
“瑗瑗, 你先說雲塵影如何害你的來龍去脈, 尤其是日月靈泉發生的事情, 一點不漏。”
薛瑗定了定神,正要娓娓道來,薛懷瑾又抬眸:“鍾管事,你去外麵請花青、白所這些弟子來。”
“是。”鍾管事領命而去,薛瑗顫顫道:“懷瑾哥哥,你讓他們來做什麼?”
“對口供。”薛懷瑾指了指手中案紙,“你之前常給這二人說日月靈泉發生的事情,我把他們請來,和你待會兒的口供做一個對比。”
薛瑗的心便一點一滴涼下去,意思是……可以辨別真偽,比對細節?
薛瑗此生都沒那麼慌亂過,隻能笑笑,生怕薛懷瑾覺得她做賊心虛。這樣,她便不敢現編出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來,隻能含糊不清地說了一遍日月靈泉的事。
薛懷瑾一邊聽,一邊落筆,一顆心卻越來越空:“說完了?”
“嗯……”薛瑗不敢看他。
薛懷瑾一字一頓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並未見到雲塵影和妖魔勾結的證據?你那日身受重傷,甚至還是雲塵影將你帶回天劍宗?”
薛瑗悲傷看著他,薛懷瑾強行鎮定:“瑗瑗,你是怎麼斬釘截鐵地在當初得出是她勾結妖魔的定論?”
“我……”
薛瑗泫然欲泣:“懷瑾哥哥,當時隻有我和她兩個人,我修為比她高,卻身受重傷,她卻好好的,不是她勾結妖魔還能是誰?”
薛懷瑾閉目,原來薛瑗指認雲塵影的理由就是這個。
沒有證據,隻有滿含偏見的臆想。
為什麼當初他會信?因為偏見!可恨的偏見,讓他或許害死了一個人!
薛懷瑾既恨自己,又恨別人,無可抑製加重語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和同門出去遊曆,但凡同門修為比你低,你受傷了,同門沒受傷,就是同門勾結別人害你?!”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薛瑗艱難咬緊牙關,她從未被薛懷瑾這麼叱責過,可比這更重要的,是她想擇出去。
薛瑗道:“懷瑾哥哥,你不是不知道,她修為比我低,天賦比我差,門內師兄弟們又抬愛我,時常將我同她比較。她來自凡塵界,常常記恨不惑哥哥也對我……”
薛懷瑾聽懂了。
修為低是原罪,天賦低是原罪,家世差更是原罪。
他看著薛瑗天真單純仿若不諳世事的臉,就是這樣一張臉,將一些掩藏在地下的潛規則暴露在陽光之下,可是,不隻是歧視,而是輕巧地給人定了罪名,使得一條性命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