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之後,經過兩人的共同努力,經濟狀況有了些許好轉,家裏也不再那麼拮據。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安安的父母在當年安安不顧家裏人反對硬嫁到一個窮小子家裏去的時候確實與二人僵了半年,不過孩子都是父母心頭的肉,哪能說完就完,尤其是又添了這麼個小外孫女,老兩口也不好再板著臉對人,於是在抱著這個乖外孫女顛來跑去的時候,兩個老人笑得是一臉燦爛。
女兒六歲那年安安得骨癌去逝了,陸笑陶悲痛得死去活來,他緊緊拉著安安越來越冰冷的手,隻覺得心在一點一點死去,那種難以言語的痛,幾乎要擊垮一個高大的男人。當白色的床單蓋在安安的身體上的時候,他仿佛看到安安的靈魂忽然走出來變成一個潔白的天使,如果說每個女孩都是天上的星星墜落人間變成的天使,那麼安安,你又會是哪一顆呢?後來他就經常對著安安的照片發呆,他想起安安睡覺時半眯的雙眼,想起她在他回家時遞上熱茶的小手,想起她一冷就渾身縮成一團的可憐相,想起她生氣的時候撅著小嘴還不忘過去問他明天加不加班,這些,都還那麼真切的留在他心中,可是現在,空蕩蕩的屋裏塞滿物在人空的寂寞。女兒剛開始經常哭著喊著叫媽媽,一個月下來人瘦得跟什麼似的,臉都不成人色了,安安的父母看著心疼,就把孩子給接到自己家裏看著。可憐安安這麼美麗卻又短暫的一生,他還沒給夠她足夠的愛,她就這麼無聲地走了。韶華早逝。
朋友們就勸陸笑陶再找一個吧,以他現在的地位和財力能找個不差的,何況女兒這麼小家裏沒個女人照顧怎麼行,而且人老了會很孤獨的。相過幾次親,始終感覺不對,大多是人家沒看上他,人長得不是很帥氣不說,家裏還帶個小拖油瓶,有對他感覺不錯的,他又總是忘不了安安。最終他也沒再娶,他這輩子認定了安安。死,並不代表愛的結束,而是另一種新生,雖然愛已成往事,然而終究,那些愛糾纏著他的靈魂,他想起有關美國“9·11”事件的一個電影,那個盼著花開的老頭,原來,那種等待是如此寂寞。
女兒八歲那年母親也去逝了,第二年父親撒手西歸。陸笑陶始終不疾不徐地承受著親人去逝的痛苦,慢慢體味著成長與衰老的蛻變。他曾想過萬一有一天爸媽走了他該怎麼辦,會不會失去了他的天柱,可是不等他想明白這些問題,爸爸、媽媽、妻子、女兒是他的四極天柱,現在已經塌了三根,還有女兒這一根在苦苦支撐著。
爸媽死的時候都說的一句話是:“陶陶啊,我要走了。”然後他就哭,他想自己在火車站裏拽媽媽的衣服求她不要走的時候也是這樣,他說:“媽媽,爸爸,你們不要都走了,我一個人好害怕呀!”原來在爸媽眼裏,他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爸媽用自己單薄的身體為他擋了一輩子的風雨,臨走了,忽然那些風雨就湧進來了。他以前想等爸媽死了他的任務就完成了,然後他也去死,他本沒打算結婚的,可是現在有了一個女兒,他還必須苦苦支撐好多年,支撐那種長久的孤獨與寂寞。那些漏進來的風和雨,終於要由他一力承當,女兒站在他的身後,害怕地看著自己將死的爺爺,枯樹枝一樣的老手,擺在雪白的病床上,在她幼小的心靈裏居然顯得那麼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