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十二年的學以後,他高考了。從當初一個毛事不懂的小屁孩長成一個陽光活力的大男孩以後,他開始懂了許多。他知道當年給媽媽寫信說“媽媽,我恨你”的時候,自己那剛剛學會的稚嫩的筆調是怎樣在用一柄刀去割母親那顆破碎的心;他知道媽媽從黑龍江回來看他,他老遠看到媽媽的時候不是歡呼著向媽媽撲過去,而是調轉方向跑回家去將一路風塵仆仆的媽媽關在門外,任爸媽怎麼拍門他也不開的那種可惡;他知道當媽媽說她不再回東北的那一刻,他不敢置信地問:“真的嗎?”媽媽點點頭,然後他歡叫著飛出門外,他高興地流著淚邊跑邊笑邊叫。那一年,他上小學五年級。
陸笑陶長得不帥,臉上有一道因上高一打籃球不小心擦傷而留下的疤印,在腦門的正中央,這給他本就不怎麼“耐人尋味”的臉平添一段“風情”。他有時會照著鏡子自嘲說:“江小魚的刀疤比我的長多了,人家還照樣是個美男子呢!”陸笑陶其實很在乎他額前那道疤,他時常想萬一以後討不著老婆怎麼辦,家裏還等著自己傳宗接代呢。不過他又實在不想隨便找個什麼人就把婚給結了,人嘛總是愛往高處想,管他是夢想還是幻想自己想了再說,想不想是一回事,實現不實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有時候他也會想到毀容的問題,可是再看看那些臉上爬滿青春痘的男生們裝作一副鬥誌高昂的樣子在他麵前晃來晃去,他又覺得自己可能還算“天可憐見”,至少在找女朋友的時候他比那群在青春的“恩賜”裏鬧心的男同胞們省心多了。
陸笑陶大了以後思想也開闊了,憑著小時候那點“文學功底”他在文學方麵還是混得不錯的,他寫的東西不說是路人皆知也至少是閱者無數了,以致於那些鄰班的同學和老師都知道他的名聲,當然男人的那點驕傲心理和虛榮心理在青春期是隨著生理成長也起作用的,他也幻想著哪天哪個美眉拜讀了他的大作然後對他以身相許,或者至少也是一見傾心,隻是這種幻想從來沒有成為現實。在文學方麵的造詣沒得天獨厚,可是他的數學方麵卻是一塌糊塗,他經常瞅著那堆數字絞盡腦汁,甚而做出將那打著可憐分數的數學試卷揉呀揉呀揉皺了之後丟到窗外再撿回來的行為。一個男孩子語文好而數學不好那是很令人驚奇的,陸笑陶回家就怨他爸媽,說都怪他們在他小時候不培養他點理性思維幹遺傳給他些感性細胞,以至於現在語文給他跑前鋒數學給他拖後腿。也就是說說,他其實挺感激他媽的,打小由著他,愛畫畫給他買水彩,愛音樂給他買笛子,還沒上學呢就能熟背幾十首唐詩,他爸又給他買毛筆練字,加上後天體育鍛煉,人還算貼著個“全麵發展”的邊兒。
他中考的時候報學校失了水準進了一所二流學校,所以平時成績還行(我是說在學校裏),到了市裏就跑得不見人影了,要麼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學校當初打著名牌高中的旗號坑蒙拐騙他這種沒關係沒路子的農村孩子,說什麼進去之後花錢少,結果錢是花的不比重點高中少多少,反倒是前程給丟了。高考的那一年他考取了一所普通院校,千軍萬馬殺過河去,甭管上了哪家的車,反正是從危險期過來了。以前他爸媽殷切希望他考個名牌後來形勢不同隻好以“你考上就行”作答。陸笑陶也認為自己人長大了該有自己的思想了也該走一條自己的路了。他從不知道自己在高中三年裏其實比許多人活得高調得多,因為他不算學得最辛苦的,不是最拚命的,偶爾還拿點獎學金津貼一下生活,許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他總是站在一個平麵上看自己額前那道永不退卻的疤,看自己低調無奈的生活,他站在自卑的陰影裏黯然傷神,站在明媚的陽光下顧影自憐,他從不在立體上觀賞一下自己的優點,他也看不到立體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