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和沒想到,蕭直張口就來這麼一句。她更沒想到,一聞此言,她的臉立刻就燙了起來。
佑和微微垂了眼簾,下意識地將左腿往裏移了些,小腿肚以下仍然沒有知覺。眼眸一瞥,這才瞧見自個兒身上蓋了薄薄的絲衾,方才的動作純屬多餘,因為蕭直什麼也沒瞧見。
“我的腳沒事了。”佑和低低道,想起他受傷的事,忙抬眸,“皇兄說你被砍了一刀,我瞧瞧……”一言至此,忽又噤聲,秀美清麗的小臉染了一片淡淡緋色,急急道,“我不瞧了!”說著便轉了視線,連蕭直的臉都不看了,頭垂得低低的,就差沒縮進絲衾裏頭去。
佑和心下微微懊惱,她真是沒臉沒皮,口無遮攔,怎脫口就說出這樣輕浮隨便的話來?蕭直傷在背上,怎麼好意思讓她瞧,人家雖是斷袖,但到底是個男人,她真是糊塗,被他斷袖的事實弄得連性別意識都模糊了!
“我沒事。公主除了腳傷,可還傷了別處?”頭頂傳來蕭直低緩溫和的嗓音。
佑和搖搖頭,眼尾餘光瞥見蕭直的身影近了一步,遮住了屋裏柔柔的光,在她的衾被上投下一大塊暗影。
“你坐吧。”想起他身上有傷,又站了這麼久,佑和顧不得先前的尷尬,忙對他說道,然而話一出口頓時又想敲自己一榔頭,因為床榻邊並沒有座椅,蕭直沉默了一瞬,接著就坐到了床榻邊上,恰好是先前明德帝坐過的位置,兩人的距離立刻近了許多。這樣臉麵相對的姿勢,顯然更加別扭尷尬。
佑和後悔莫及。可是,人家都已經坐下了,還是她主動開口的,現下她也不能粗魯地叫人家滾遠點,一時間頓覺渾身不自在,突然間又想起了夜裏發生的事,想起蕭直不僅握過她的手,捂過她的嘴,還抱著她走了那麼久的路。而她,竟然在他懷裏睡著了!佑和兩輩子都沒有同一個男人那般親近過,這種親密接觸的程度顯然已經超過她和皇兄的親近了。雖說是事急從權,但現下時過境遷,再想起來,便覺得羞窘尷尬得緊,後耳竟有燒起來的趨勢。
一瞧蕭直,見他似乎也不甚舒服,垂在身側的大掌都已經攥成了拳頭。
還是盡快結束這種彼此折磨的糾結現狀吧!佑和習慣性地捏著手指,讓心緒迅速平靜。
“蕭……將軍!”差點直接喚了“蕭直”,佑和心中驚奇,左右不過就是昨晚幾近崩潰邊緣時朝天大吼,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現下倒跟習慣了似的,真是古怪。佑和在心裏嘖一聲,很快拋下這茬兒,直接道:“今晚多虧了有你,我心中對將軍甚是感激。”
“……公主不必客氣。”蕭直神色微微一僵,在佑和還未瞧清之時恢複如常,俊目深黑,眼神仍是一如既往的凝肅。
“將軍想要何賞賜,我可以去同皇兄說。”佑和秀頰牽出淡淡一笑,眸中流光搖曳,烏密長睫輕輕顫著,黝黑的瞳仁竟有懾人心魄的力量。縱使那張小臉帶了憔悴之色,雙眼下方也有小抹睡眠未足的青影,但並沒有讓她的美有分毫的減損。
從來沒有在這樣明亮的情境中,離她這般近,又能如此清晰地瞧她一眼。和那暗昧不明的野外林間是不一樣的。
蕭直失了神。
“你怎麼了?”佑和不曉得他為何突然這樣發著愣,隻覺得他表情深沉,而那雙黑眸漸漸轉深,瞧起來像是深不見底的幽井。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沒來由地有些發慌,不想盯著他眼睛看,卻又移不開。
“……沒事。”蕭直垂了眼,更矯枉過正地站起身,退到了床榻一尺之外。
他果然也受不住這種詭異的狀態了!佑和了然地想著,發慌的心口頓時鬆了。既然如此,那正好,她就順水推舟吧。
“蕭將軍累了吧,不如……去休息吧,已經很晚了。”
“好。”蕭直答得很急,幾乎立刻轉了身,大步邁出門去。
佑和望著那消失在夜幕中的青色身影,長出一口氣,歪頭靠到了床壁上,目光虛虛瞧著錦帳,半晌回過神,忽地想起蕭直還沒有回她的話。救命之恩是大恩,她總得有點表示才是,這樣欠著不好,改日找皇兄要點好東西吧!
心稍稍定下,佑和正欲躺下好眠,秋曇和小蓮花忽然奔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