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憶又連著發了兩條語音,點開來,響起的是藤子不著邊際的粗嗓門:【寧啊,待會兒藤爸來接你,晚上咱們吃火鍋去,慶祝你掙脫婚約枷鎖重獲自由!】

第二條還是藤子:【吃完火鍋去看場電影,完了你到我們那住一晚感受下,最多你和小憶睡床我睡沙發——哎唷!揍我幹嘛,哪兒說錯了,我改還不行!】

一聽就知道藤子被素質教育了。

紀寧寧拗不過他兩,回複說晚飯見,放下手機,裹緊被子倒進沙發。

鬆釋全身,深呼吸——

傾倒的視線裏,舊家具依舊擺在記憶中的位置,兩隻印著錦鯉花紋的保溫瓶肩並肩立在門邊,年歲比她還大。

周三那天她回得倉促,靈機一動,拎了這兩隻瓶子去學校宿舍接熱水,沒想到第二天早上倒出來時還是熱的。

茶幾上壓了層玻璃,下麵珍藏了許多老照片。

剛建成的南影校門口,紀南筠抱著寶貝孫女留影紀念;除夕夜的紀家院子裏,喜慶的紅燈籠掛了好幾串兒,留下全家福一張;紀寧寧的滿月照、百天照、每個周歲,還有她第一天上幼兒園死抱著奶奶的腿不肯去,哭得直吹鼻涕泡……

照片全是紀湛行拍的。

他酷愛攝影,一台帶閃光燈的老式銀燕,眼饞了製片廠大院裏多少人。

小時候,奶奶會對紀寧寧念叨:“你爸要是還在,現在一定是個攝影家,他拍的照片可好了!”

紀寧寧就問聲細語的用同一句話回答,說:“爸爸已經不在了,奶奶別難過,還有寧寧在,寧寧冬天不進雪山。”

不知是這句話寬慰了老人喪子悲慟的心,還是老人心疼年幼的孫女,強迫自己變得堅強起來。

在後來漫長的日子裏,紀寧寧很少再聽到奶奶說類似的話。

四合院所有屋子的玻璃窗都糊了報紙,這一間也不例外。

報紙泛著經年歲月的黃,有的失去粘性脫落下來,掛在窗戶上,露出外麵陰霾的天光。

紀寧寧懶得管,任由它們保持那般模樣。

好像隻要不去觸碰,就能將屋子裏的那些彌足珍貴的時光塵封住。

她思緒緩慢的飄著,聽外麵滴滴答答的雨聲。

睡了過去。

*

下午五點。

秦識回到家,意外的發現今天家裏挺有人氣。

爵士樂從唱機的鎏金大喇叭裏傾淌而出,把客廳的氛圍烘托得浪漫又安逸。

日理萬機的秦總坐在沙發上翻閱文件。

廚房裏,秦夫人正在做晚飯,米飯香飄出來,飽滿了鼻息。

秦識定定站在玄關,不動聲色環顧這異常和諧的局麵。

末了,目光鎖定跟隨唱機哼哼小曲的廚房,揚起眉。

不用親眼確定,他都能想象出難得下廚的秦女士此刻有多怡然自得。

“站在門口做什麼?落了東西在工作室?”秦裕謙側首望著兒子,沒等他回答,看出他正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疑惑不解,轉而解釋道:“難得周末我和你媽都有空,就去海鮮市場買了點兒大閘蟹,然後發現買多了,然後又想起你的小媳婦不是在南影念書麼,我讓老宋去學校接她過來,大家一起吃頓飯,聯係聯係感情。”

秦識:“……”

秦識麵無表情,腦子裏飛的彈幕全是一串串淩亂的標點符號。

槽點太多,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才算好。

這麼多年依舊沒有適應親爹淡定從容的敘事方式,以及親爹不同常人的腦回路。

秦識挑了無關緊要的問:“買了多少斤?”

“不多,還不到一百,今天大閘蟹特別好,你去廚房看看,一個個生龍活虎的。”所以沒有買超過百斤,秦總挺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