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慎走到母親身邊,整個人如同筆直生長的青鬆,看起來十分可靠。
此時的他正在低聲安撫桓母,向來鋒利的眉眼柔和下來,跟先前暴怒陰鬱的模樣完全不同。
卓璉隻看了一眼,便轉身去了倉房。昨晚那樣的情形,就算她是被人陷害的,桓慎的嫌惡也不會消失,比起主動貼上去,還不如遠遠避開,反正書裏的劇情已經改變了,她不像原身做下了許多的錯事,明麵上也是桓慎的長嫂,想要好好活著,應該不難。
況且她沒有人可以依靠,唯一會做的僅有釀酒,在陌生的環境中,必須牢牢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腦海中的記憶告訴她,卓家酒坊中賣的最好的酒水叫清風嘯。
米酒大多甘甜清香,但後勁不足,時人最愛醇厚辛辣的味道,據說清風嘯是因為入口甘烈,酒勁兒也大,喝進去會讓人感到眩暈,仿佛聽到清風在山穀中呼嘯,才會叫這個名字。
原身雖是卓家的大小姐,但對她而言,清風嘯依舊算是非常珍貴的東西,起碼在記憶中根本沒喝過幾次,原身不懂釀酒,因此卓璉也無法做出判斷。
女人蹲在地上,拿起一塊曲餅放在手心顛了顛。在曲餅陰幹前,每塊重一斤四兩,現在已經差不多成型了,重量減輕到一斤左右,沒有紅心,內裏不潮,置於太陽下曝曬一月,再存放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做成品相極佳的香泉曲。
可惜她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卓璉將曲餅搬到曲場,此刻桓母已經止住眼淚,進倉房裏幫忙。
“璉娘,昨天是我大意了,真以為林嬸是誠心悔過,哪想到她竟在粥裏下藥,險些害了你。”
卓璉將頰邊的碎發綰了綰,低頭笑道:“娘別擔心,我這不是沒事嗎?您既沒有生出誤會,卓家的奸計也沒有得逞,他們之所以這麼急著對付我,隻是為了得到酒坊中的無名井罷了。”
對上桓母驚愕的目光,卓璉猶豫片刻,將無名井的殊異之處說了出來,這口井是桓家祖傳的寶貝,該如何處置,必須由桓母做出決定。
聽完兒媳一番話,桓母眼底盡是驚色,她實在沒想到常年壓在青石板下的無名井,竟然藏著甘美清冽的水源,怪不得卓家人對酒坊勢在必得,看來他們早就知道此事。
“家裏的井水這麼出眾,你手藝又好,釀出的清酒肯定比清風嘯強。”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桓母脾性雖柔,這會兒也動了怒,將曲餅放在竹籃裏,疊著眉道。
由於釀酒的前期準備工作太過複雜,桓母跟福叔雖然細心,仍免不了出錯,有時候曲餅並未徹底幹透,就被用碾碎投到酸飯中,沒釀出醋已經算運氣好了。
婆媳倆將曲餅搬到曲場,今天日頭烈得很,曬一曬正好能去除潮氣,她們來來回回奔走了七八次,才將所有的香泉曲弄出來。
這個時辰桓慎已經離開了酒坊,卓璉不由鬆了口氣。幸好青年是城中的衛士,每日必須按時隨上官巡城,不可有半點懈怠之處,否則要是時時刻刻都跟他呆在同一屋簷下,自己恐怕會發瘋。
卓璉原本打算多曬曲餅,再開始釀酒,但卓家人已經看中了無名井,接下來也不知道會使出怎樣的手段,她隻能加快進程,以求在汴州站穩腳跟,不再像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
說起來,要想造清酒而非濁醪,最關鍵的有三點,其一是發酵期的長短,其二是投料的比例,其三是曲量的多少。
在桓父去世前,桓母跟福叔都沒有接觸過酒坊的活計,並不了解這些秘而不宣的配方,因此隻能釀出最下等的米酒。
看著額角滲汗的婆婆,卓璉輕聲說:“這兩天不會下雨,咱們曬一曬曲餅,後天把火炕燒起來,碾碎酒曲,放在炕上烘幹。”
“炕曲有股味道,客人都挺挑嘴的,怕是不行。”桓母麵露難色。
“沒關係的,炕曲晾上一宿,燥意就會被夜露壓下去,您別擔心。”
剛到大周時,卓璉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她就像是一個看客,按部就班避過原有的劇情,渴望能好好活著。
但才過了短短半個月,她已經將桓母視為真正的長輩,前世她沒有感受到母親的關懷,現在有人對她好,卓璉無比感激,恨不得十倍百倍的報答。
到了下午,桓慎前腳剛回來,林父後腳便登門拜訪,手中拎著一串臘肉,還有一個紙包,也不知裝了什麼。
當初剛搬到西街,桓家兄弟年紀還小,曾跟著林父讀書習字,一學就是三年,因此就算林家母女犯下大錯,桓慎惱怒歸惱怒,也不會真將人送到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