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形容詞,正是當年聖祖形容納蘭納木卓她郭羅太太宜妃的。
乾隆隻覺得牙更疼了:“你這‘早已’,是什麼時候?”
無數回憶劃過眼前,傅恒回道:“傅恒與格格幼年相識,恐在那時,因果便已種下了。”
是因果,不是情根。
也虧他說得坦誠,不然講出八.九歲的蘿卜頭看上五六歲的小豆丁的話,才真要噎住乾隆。
皇帝有心撮合,卻不怎麼想幫忙。傅恒自幼順遂,從未受過挫折,想來是要在情關上受些阻礙。
這樣也好。
“可朕,也在大選前就答應了納蘭瞻岱的請托了。”
請托?傅恒心中‘咯噔’一聲,已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極力回想著那日在宮中重逢後,與瞻岱飲酒時的對話,力求從他滿含憂憤的話語中找到蛛絲馬跡。
“看見了麼,那個,就是納蘭格格為自行婚配求情,特意獻給朕的。”乾隆指了指牆角的冰磚,“百車冰磚,萬石糧食,可抵親王三年俸祿。泰華當日言辭隱晦,遮遮掩掩,怕是別有隱情。”
按世祖爺順治皇帝定下的規矩,凡滿、蒙、漢軍八旗官員家中年滿十四未到十六歲的女子,都必須參加三年一度的秀女備選,以做妃嬪之選,或者賜婚宗室王公。隻有被撂了牌子落選的,才能各自議親。*
沒有經過賜婚的旗人女子自行許了姻緣,皆是不尊定製。*
其實以納蘭納木卓的出身,憑她生身額娘是聖祖爺的嫡親孫女,便同宗女一般,不必選秀。
即便出繼給其二伯納蘭永壽後身份有所改變,愛新覺羅家的血脈亦無法抹滅,無需如此大費周章,隻為了落選。
可見就算是真龍天子,也猜不到納蘭家的四格格竟膽大包天到是要招贅。
可憐瞻岱不是為堂妹遮掩私情,而是實在沒臉說出口。
想起納蘭瞻岱求恩旨時,閃爍其詞的態度與往日利落大不相同,乾隆的判斷力完全跑偏:“他家格格特意請托,怕是心有所屬,待出宮後就要傳出喜訊。”
見傅恒臉色慘白,乾隆也有些不忍。
他移開目光,不再看向打小就跟在自己身邊的青年,轉著手上的扳指,緩聲道:“朕看在納蘭家祖輩的份上,不與她計較。但是傅恒,朕與皇後,都對你寄予厚望,切莫困於兒女私情,失了大誌。”
“傅恒不敢辜負聖上的教導。”傅恒叩首,抬頭時依舊不懂不顫,“但納蘭格格清譽損於傅恒手中,若……”
他的聲音卡在嗓子眼中,略頓了頓,才平穩的將話吐出。
“若有人因此虧負格格,還請聖上賜婚,傅恒必珍之愛之,定不錯待格格分毫。”
這樣情深一片,怎麼就不知道早點開口呢?
乾隆歎了口氣,隻覺自己頭更痛了。
若他沒記錯,納蘭永福夫婦過世才滿三年,當年先帝在時,納蘭四格格就敢枉顧過繼的聖旨跟著永福去盛京上任,定不會在孝期就與人私定了婚事,想來生情就是前幾個月的事。
他招招手命傅恒起來,算是應了他的請求。
“傅恒啊。”乾隆語重心長,“既然不是朕金口玉言賜下的婚約,亦沒通過三書六聘,你怎得就不知變通呢?”
皇後將納木卓視作女兒,乾隆也未嚐沒將她當作大公主夭折後的寄托。
如果納木卓看中的男子真是個青年才俊,以納蘭瞻岱做他伴讀多年的情分,開口求賜婚,乾隆絕不會不允。
除了眾阿哥王爺,親貴大臣之子中,怕是再沒誰比他親手交出來的富察傅恒更本事。
乾隆意味深長的看著傅恒,沒繼續說下去。
聖上的意思,是讓他……
傅恒微愣,許久後才苦笑搖頭。
納蘭納木卓對他來說,是無限的光明與撫慰。
即便傅恒無比希望心上人能與他攜手一生,也仍將納木卓的喜樂放在首位。
“倘若那人是個君子,傅恒又何必從中作梗,使格格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