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納蘭格格的名聲著想,且顧忌著驚著惡犬,傅恒特意囑托眾侍衛,不得高呼格格名諱。
隨他前來的十數人四散八方,瞪大了眼睛不敢錯過丁點。隻恨不是白日,難以看清遠處,大大加深了尋人的難度。
傅恒沒想到的是,他沒找到格格,倒先找到惹禍的狗了。
那靈緹犬四肢修長,一身短毛烏黑油亮,明顯是受著極好的照顧。
可惜它今夜的禍闖得太大,為防再驚到貴人,需得就地正法,再留不得了。
傅恒邊與它對望,邊抽出腰間懸掛著的佩刀。
手起刀落間,月光打在百煉而成的刀身上,映出一道纖盈的身影。
“大人且慢!”
眼見著一身宮裝的少女向自己奔來,傅恒大驚,急忙收了刀勢。
他拉著納木卓手腕,將人從自己刀前扯開,待展臂將她護到身後,才敢移開與靈緹犬對視的目光,回望少女。
隻身一人來尋惡犬,不管不顧就敢攔刀,就算傅恒脾性再好,也難免動了三分真火。
“納蘭格格。”他壓著語氣,用刀尖指著狗,“你未免也太莽撞了些。”
皇後娘娘以真心待她,她自然要以真心回報,有些話在不知旁人立場時,不能輕易說出口。
想起清朝能在宮中做侍衛的都是有些背景的人家,納木卓抬眼望了望麵前人被帽簷陰影遮擋的嚴嚴實實的臉,暫時放棄了解釋的想法。
“大人教訓的是。”她晃了晃被捏疼的手腕,半福了福身,輕聲問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敢問大人尊姓大名?”
青年不自在地鬆開桎梏著納木卓的手,因指著狗的刀無法放下,隻得抱歉道:“傅恒失禮了,還望格格見諒。”
哦呦,滿清第一綠帽王啊。
富察傅恒,孝賢皇後富察氏幼弟,七年晉升十一品,從未經過降級與申飭。
知名曆史人物的事跡湧上心頭。
對於前世負責編纂《清朝野史大觀》的納木卓來說,眼前的青年侍衛最廣為人知的一點,還是他身世成迷、備受乾隆帝喜愛、屢被傳作皇室遺珠的第三子福康安。
“原是富察大人啊。”納木卓在心中咂了咂嘴,感慨道,“久仰大名了。”
既是皇後娘娘的嫡親弟弟,事情就好辦多了:“這狗不能殺,大人不如先將刀放下。”
不論是稱呼還是語氣,都生疏地緊。
傅恒愣了愣,萬沒想到納木卓竟已不記得他了。
他還未來得及鬱鬱苦笑,就被納木卓的動作驚了一跳。
少女不知從哪裏取出一塊噴香的花餅,抬手就要扔給臥在地上的狗兒。
靈緹一類長被訓做獵犬,且這隻狗有發狂的可能,拋擲食物的動作,隻怕會惹怒畜生。
此時還有興致喂狗的,怕隻有麵前的姑娘。
“格格小心。”傅恒輕歎口氣,牢牢將納木卓護住,攤平手掌,“不知傅恒可否有幸代勞。”
並非要逗弄狗兒的納木卓乖乖將花餅交了出去,由傅恒小心放在地上。
狗兒隻是嗅了嗅,就不再理會。
“大人你看,它不吠不動,也不吃他人的食物,明顯不是瘋狗。”
傅恒靜望了片刻,見它果真如此,才還刀入鞘。
他先將納木卓請開兩步,遠離靈緹犬。然後拉開與她的距離,在仍將人護在身旁的範圍內站定,抱拳拱手回了剛才的半禮。
此時月亮正巧從雲中鑽出,照亮了年輕侍衛英俊的麵龐,也將少女昳麗如仙的容貌襯托得越發脫俗。
傅恒不敢再看,匆忙移開目光。
與此同時,少女的聲音就在耳旁輕輕響起:“六哥莫不是忘了納木卓?”
傅恒為富察李榮保第九子,幼年入宮請安時得了雍正爺與孝敬憲皇後的青眼,又因宮中常年沒有皇子誕生,被排在五阿哥弘晝之後,人人皆稱他作‘六爺’。
即便五年前先帝的六阿哥出生了,外界對他的稱呼也不曾改變。
與旁人喚他時的端莊有禮不同,少女的語氣裏明顯帶著揶揄。幼年回憶立時湧上心頭,記憶中稚嫩的臉龐與麵前人嬌俏的身影融為一體。
親他羨他有求於他者,皆喚一聲六爺;恨他妒他風光無二者,皆諷他一聲傅九。
唯有麵前的少女,會親親密密,叫他六哥。
“六哥可是生氣了?”
隱沒在黑暗中的傅恒,在少女看不見的角度,悄悄勾起了唇角。
怎麼可能忘記。
“格格慣愛如此玩鬧。”傅恒輕笑出聲,隻覺胸中重壓著的沉悶一掃而空,“傅恒,不敢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