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惱,我道這些金兵多不來殺我,卻向身後衝擊,原來竟是以我等為盾!”韓綜嗔目大怒,倘若有辦法對著本廂的指揮張伯奮說話,他大約會喊出類似於“向我開炮”之類的話來,隻可惜這片小小的戰場上戰局火熾,人人都是舍死忘生地相互拚殺,一個人臨死的慘呼在十步外都聽不清楚,他的話又怎麼可能傳到本軍指揮的耳中?更何況,他相信身在陣中的張伯奮定然比他更清楚眼下的局麵,如果不是為了救回他們這一隊孤懸在外的斧兵,隻怕震天雷的巨響早就在這片金兵最為密集的地方響起了。
“不意我一心殺賊,遲了一步後撤,竟爾成為了全軍的拖累!事以至此,惟有以死相謝矣!”頃刻之間,韓綜決心已定,他翻身跳下馬來,將手中斷斧柄在那馬的股上一戳,跟著將斷斧插到身後,從地上一名死去宋軍的手中又拾起一柄大斧來,狂吼一聲,徑直向著北麵金兵來勢最烈處殺了過去!
此時金兵的後方騎兵業已源源不絕地向此地調來,韓綜所向處正是兀室本隊所在,完好無損的騎兵不下三千人之眾,而且已然形成了一道黑色的鐵流,直撲宋軍的陣腳而來。韓綜連劈兩兵下馬之後,已是雙手虎口都震裂,再要劈第三名金兵時手上力道一弱,被對方的狼牙棒直壓下來,砸在天靈蓋上,頓時隕命。
他這一死不要緊,尚在生的眾斧兵頓時都紅了眼,不要命地衝向韓綜戰死之地,也不管什麼小陣,什麼彼此掩護,就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直麵對手的鐵騎衝刺,數十柄大斧在平地卷起一陣暴風,有若一道銅澆鐵鑄的牆壁一般,頓時令金兵的衝擊為之一頓。
……也僅僅是一頓而已,在身經百戰的金兵騎士麵前,這樣單薄的戰陣,就算人人拚命也起不到多大作用,相反這樣激烈的抵抗更激起了嗜血的金兵的殺氣,許多已經從側麵繞過這一小隊宋軍,衝向宋陣後方的金兵都繞了回來,從背後給予這一隊孤軍以致命的一擊,不消片刻時分,這小隊大斧兵便淹沒在了金兵的黑色洪流之中。
目睹此景,粘罕和兀室卻一起破口大罵,還沒等他們重新調動隊伍,宋軍的五枚大號雷彈已經投到了這些大斧兵戰死的地方,幾聲“轟轟”巨響過後,金兵剛剛衝起來的勢頭戛然而止,斷肢殘臂漫天飛舞,茫然亂竄的戰馬更是不計其數。
高強望著這一幕,緊緊地抿著嘴巴。他已經有些透不過氣來了,即便曾經在盧溝河邊經曆了戰陣之險,可是今日這一戰的慘烈程度明顯超出他的想象,鮮血在戰場上四處流淌,有些彈坑甚至積起了大大小小的血湖,而這一戰的巔峰時刻顯然還沒有到來!
李孝忠也是麵色嚴峻,他比高強更為冷靜,戰到現今一個多時辰,金兵右軍已經壓上來大半,整個左陣的周遭都陷在熾烈的戰鬥中,他派出援助的兩千騎兵甚至不能抵達戰陣最北端,在路上就被那些失去馬匹的金兵給攔了下來。雖然騎兵對步兵,尤其是這些裝備和習慣都是馬上作戰的金兵,宋軍的兩千騎兵大占上風,戰果頗豐,然而金兵捍不畏死的搏殺,也使得宋軍騎兵遭受了極大的損失,短短的一刻間已經失去了騎兵賴以衝擊的速度,而在對方的戰線上,很明顯正在醞釀著新的一波衝擊。
“鳴金,讓馬彪部的騎兵撤回來!”李孝忠斷然下令,即便會因此而使得左陣陷入苦戰,但現在還不是決戰的時候,如果為了穩住戰線而繼續投入馬彪的騎兵,左翼就失去了機動的兵力,極有可能為金兵製造出割裂左陣的機會來。
銅鑼敲響,宋軍的騎兵紛紛回返陣中,而左陣的駐隊矢則適時將箭矢射向其後方,以阻斷金兵的進擊。然而為了要避開撤退中的宋兵,神臂弓無法射擊,隻能讓強弓隊進行大角度的拋射,落到六七十步外的箭矢動能減損一半以上,已經無力射穿金兵普遍裝備的重甲了。
“千載良機!”粘罕幾乎是本能地發現了這個時機,然而宋軍兩路中,他隻能選擇一路進行銜尾追擊,因為這兩隊都沒有進入宋軍左陣的意思,而是沿著其殺出的原路退返。向南一路是退到馬彪部的出發陣地上,那裏處於宋軍前陣和左陣中間,又有數千騎兵引而不發,從這裏進攻隻會遭到對方更猛烈的反衝擊而已。
然則,留下的進攻路線就隻有一條,繞過適才宋軍的雷彈報複性攻擊所留下的那幾個大坑,循著另外一隊宋軍騎兵後撤的路線,再次向宋軍的陣腳處進行夾攻。雖然說,這一帶宋軍已經後撤數十步,留下的死屍和拒馬足以使得金兵的騎兵失速,然而除了這個辦法,粘罕實在想不出有何良策了。
亦不須開會商談,在粘罕作出調動的同時,兀室便看出了他的意圖,亦將手中已然集結起來的騎兵投入到戰鬥之中,而他的路線與粘罕卻稍有不同,仗著比粘罕更為接近宋軍側麵的優勢,他從斜角上將騎兵投入了離宋軍拒馬一百五十步遠處,以此來躲避宋軍雷彈的襲擊,就這麼斜刺裏殺向宋軍左陣的側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