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高強原本也沒有打算太過欺負遼國,大家馬馬虎虎定個兄弟鄰邦,宋為兄遼為弟,也就罷了。蕭特末與耶律大石也不準備在這個問題上多有爭執,聽說這一條和澶淵之盟相同,便即認可。
第二條就有爭議了,關係到燕雲漢地的歸屬,雖說如今大宋已經占了這片地方,可是當地還有許多契丹人和奚人生活,若是其名不正的話,對於大宋治理這片地方也是一種隱患。
按照蕭特末和耶律大石的想法,既然你都已經占了這片地方,也就承認了事,曆史上割讓燕雲十六州的典籍疆界都有據可查,隻須按照這些疆界交還土地,其上的人民願留者留,願北遷的允許北遷,那麼也就大家相安無事。
可高強偏不,一張嘴就是“爾遼國自石晉亡國以來,竊據燕雲垂二百年;當我太宗皇帝意圖收回之時,竟爾擅敢興兵抗拒,傷損太宗皇帝龍體。如今雖然歸還,是非不可抹去,除將燕雲各州交還之外,更須將二百年所得燕地賦稅交納我朝,並太宗皇帝受辱之抵償,亦須格外加饒。”
這筆帳還能算嗎?蕭特末為人原本甚是溫和,被高強這種說法也給激得跳起來了,心說這帳要是這麼算的話,幹脆把我遼國全土統統交給你大宋好了,兩百年的賦稅啊,還有什麼太宗皇帝的龍體!
耶律大石卻出乎意料的沉穩,一把拉住了蕭特末,示意他定下心來,一麵向高強皺眉道:“高相公,倘使南朝果真如此,我兩國也不必說什麼和議,無非是爾南朝有意亡我大遼而已。天下豈有口稱兄弟,而如此相殘的道理?莫非南朝空號禮義之邦乎?”
高強這樣開價,原本就是信口開河,乃是為了下麵的談判打個基礎,你總不能一遇到談不攏的時候,就叫囂要打仗吧?武力是用來威懾的,能從談判桌上得到利益的話,那可比打仗劃算的多了。
當下便笑道:“今日隻是初議,我等且將諸款草出,至於當否,不妨一一細商。”
蕭特末和耶律大石所收到的天祚國書之外,原有一樁密令,要他二人在達成和議之後,務必要請南朝念在兩國和好的份上,以兵救援,抵禦女真大軍的攻勢。要知道蕭幹一降女真,泰州又已失陷,從女真往遼國上京的千裏大草原是一馬平川,快馬十餘日即可抵達!女真兵之所以一時未出,隻是因為這片草原乃是遼國根本之地,又有許多沼澤,道路不熟的話也不敢冒進,再有後勤也是一個大問題,女真人並不是遊牧民族,沒有充足準備的話,他們也沒辦法在這樣的荒原上大軍跋涉。而相反,契丹部落軍在這樣的環境中卻可發揮相當的戰鬥力,種種因素加起來,這才暫時阻擋住了女真大軍的腳步。
然而這種局麵畢竟是不會長久的,現今遼國對於治下的大部分州縣都已經失去了控製,遼國五京之中三京俱失,西北和西南麵招討司的兵馬又路遠難至,可以說,這一年乃是遼國最為難熬的一年,如果在這個時候和大宋再失和的話,遼國的滅亡真是駐足可待!就是這樣的局麵,叫談判桌前蕭特末和耶律大石的腰杆怎能硬的起來?
縱然明知前路多艱,耶律大石卻始終存了一分報國之誌,因此以他剛烈的性格,竟比蕭特末更能忍辱負重,隻是在那裏靜靜地聽高強漫天要價,竟爾不動聲色。
高強一麵說,一麵觀察對方的神色,自己肚子裏都有些佩服起耶律大石起來。老實說,他開出來的條件大概可以和馬關條約相媲美了,不但要燕雲,還要遼西遼東,除了土地之外,還要馬匹牛羊,每年還得遼國倒給歲幣若幹。如果遼國當真答應了這樣的條件的話,也不用別人來打了,頂多五年之內就得全國崩潰,政府破產。
待高強說完,耶律大石臉上竟是微微一笑,道:“高相公一戰而下燕雲,非徒戰之得力,之前不戰而得四州實為訣要,足見高相公深知文武相濟之道。今日之相談,關係到我大遼國統,倘若大宋果然如高相公所言,仍舊願意與我大遼為兄弟之鄰邦,始終不輟,愚意相公斷不至於開出此等條款來。”
他將身子略微向前傾了傾,那雙四楞眼眯起來盯著高強道:“高相公,倘若隻是虛言誆騙於我,何不就此將某家放還北國,整兵再決一死戰?倘若戰勝,大遼全土盡是南朝所有,豈不爽快!”
“好的很,沒掀桌子,那就說明你已經有了足夠的覺悟,知道在這裏必須要作出妥協,才能保證遼國的存續。”高強被他這樣反將了一軍,心裏反而喜歡,嘴上登時軟了幾分:“大石林牙說笑了,方我兵雲集燕雲時不向貴國攻伐,難道於此諸軍逐次回軍之時,反要與貴國大動幹戈不成?天下焉有是理!然則蕭駙馬與大石林牙既奉貴國國書,則亦必有腹案,何妨坦然言之,免得大家你猜我我猜你,徒然坐費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