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與婁室並馬而行,婁室將前日會戰及連日攻城之戰況說與粘罕聽,馬擴跟在後麵,亦聽了個大概,原來當日一戰,遼國一方參戰者隻是渤海軍八百人,加上寧江州的駐軍,總共亦不過二千,而女真兵二千五百人,兵數還多過了對方。然而這批渤海軍乃是從東京道饒州調來的勁旅,開戰之初便主動向女真左翼發起猛攻,女真不支連連後退。耶律謝十率領這支渤海軍擊退了左翼女真之後,便乘勝轉而向中軍攻擊。
此時是阿骨打親自率領中軍反擊,阿骨打本人衝鋒在前,箭透重甲,射殺耶律謝十,女真兵士氣大盛,重又占據上風,寧江州守軍素來敬畏女真人,見勢不妙拔腿便逃向城中,渤海軍到底是客軍,反應慢些,又因為主將戰死,軍心大亂,結果被初戰不利的女真人盡數殲滅,大部戰死,隻有數十人中傷被俘,可算十分慘烈。
寧江州防禦使大藥師奴接報大驚,當即遣人向黃龍府告急,一麵閉門死守。當女真進至城下,填埋城壕攻城時,大藥師奴指揮守軍以弓箭、檑石反擊,又派敢死士從東門出擊,雖然被女真人殲滅,但城亦不下。
幾人邊說邊走,不片時到了女真大營中,粘罕與希尹指揮族人紮營歇息,卻去見阿骨打。過了一時,有人來尋馬擴,道是粘罕請他到大帳去。
馬擴立時便想到,大帳不就是女真太師阿骨打的所在?想起臨行前高強對阿骨打的評價甚高,以為是少有的豪雄之士,想不到這麼快就將見到,一時心裏竟有些嘣嘣跳起來。
那營地不大,馬擴隨著傳令人走了一時,已經見到大帳外立著白旄大纛,乃是遼國敕封治下各部節度使(即太師)之時所贈。那帳前一群女真人圍著,俱是貂皮鼠帽,一望即知乃是族中貴人。
粘罕便在其中,回頭望見馬擴來到,便起身招呼,那幾個女真貴人亦站起身來,馬擴眼快,隻見地上鋪著沙子,畫出許多圖形來,幾個貴人隨意伸腳抹去,心中疑惑:“莫非是女真人於平曠中商議機密時所用之法?”
到了切近,便見眾人之中,一條女真大漢昂然而立,麵容肅穆不怒而威,雖然與身旁眾人俱都站在地上,卻自然有一種眾星捧月之態。馬擴心知這必是阿骨打無疑了,素聞他能得眾心,威望極高,看來果然名不虛傳,須知女真人相處簡易,本族人往往不分尊卑大小,阿骨打能令眾人心服,必是自身有過人之處。
不待粘罕引薦,馬擴搶前道:“此必是女真太師了,某家南朝私商馬擴,見過太師。恭祝太師一戰成功,打破寧江州。”他女真話聽是勉強,說還不大來得,加上女真語詞彙量原本就不夠豐富,說這幾句話已經是絞盡腦汁了。
阿骨打聞言,微笑致意,忽道:“馬大官人,你道我幾日能破此城?”
馬擴一怔,隨即道:“某觀此城牆垣低小,所以數日不下者,想是城中守具甚重,太師不欲折損族人,故而緩圍以挫其銳氣爾。今日粘罕孛堇援兵既到,城中氣沮矣,可一戰而下。”
阿骨打笑了兩聲,向粘罕道:“你道此漢人甚有謀略,果然不錯,此議卻與我等暗合也。”
粘罕笑了笑,卻向希尹使了個眼色,二人忽地拜倒,向阿骨打道:“前日一戰得勝,眾心大慰,方今當立我女真之國,以壯聲勢,收眾人之心,望郎主便即帝位!”
馬擴暗吃一驚,他來自中原,眼前這場景雖然不曾見過,但史書中自來是大書特書的,大凡改朝換代,新帝王產生時,都會有這麼一個場景,中原史書中對此有一個專業術語,稱為“勸進”。看看粘罕和希尹二人滿臉的誠懇之色,而阿骨打左右的那些女真孛堇們,卻大多麵色茫然,不知所措,馬擴心中歎道:“畢竟女真開化未久,不知為政之謀略,似此勸進大功,竟不知先取,反而被粘罕這遠路之人捷足先登。隻此一事,便足見粘罕與旁人大不相同,相公囑咐我務必留意此人,果然不差。”
隻見阿骨打亦是一怔,眼光向周圍掃視,將眾人的反應盡數收入,隨即便笑了起來:“隻勝了一仗,這寧江州還未攻下,遽然稱帝,豈不叫人說我淺薄?”他這麼一說,一眾女真人亦都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