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黑,武鬆那裏也傳過消息來,說道受命之時便即撤軍,隻是各營散布在四處把守道路,一時未及收攏,須得明日方能起行,卻未見官兵大隊進軍。
宋江有些狐疑,難道說高強和武鬆有了默契,有意放他離去?否則怎麼會今天白天還沒有接戰的消息?卻又不象,倘若當真如此,武鬆必定不會提防宋江,多少要在信上透露點風聲,好讓宋江有底。
“說不得,今番回到山寨,定要將吳用這狗頭治罪,然後親自去求衙內原宥,否則我這幾年辛苦隻怕要付諸流水了。”宋江暗下決心,出得帳來翻身上馬,見前後眾嘍兵都已收拾停當,那座營卻不及收了,否則動靜太大,官兵必然來追。
跑路這種活,原是綠林中人的必修課,能在綠林中混久日子的人,未必能打,但一定能跑,而且跑起來還拉家帶口,要緊細軟都不帶掉的,此乃保命全家的頭等絕技。平明時史文恭連踹數營,看起來是威風的緊了,實際上大多嘍兵都逃散了,即便有些人四下亂跑,見到官兵回營也悄悄往自己寨中摸回來,有些跑的遠的幹脆就大寬轉兜遠路,自己設法回梁山去。
宋江的親兵自然也是個中好手,晌午時聽說要撤兵,不消半個時辰便把家什都收拾妥當,隻等宋江的號令。宋江見眾嘍兵手腳麻利,心中大慰,喚過一個親隨來,低聲問道:“軍師何在?”
“稟山主,軍師半個時辰前就離營而去,說是阮頭領自請斷後,渡口那裏沒了接應,他要去指揮船隻,接應山主大軍撤兵。”
宋江一聽,心中大罵,吳用這廝果然奸猾似鬼,跑的恁快,大家說好了天黑開溜,他居然搶跑!又一想,忽然心慌,自己日間已經打算回山之後要治吳用的罪,這書生肚腸是十三道彎的,眼睛更是熬了鶴頂紅一般毒,莫要叫他瞧了出來,這搶先回山是要給我下什麼圈套?
這麼一想,越想越覺得不對,宋江慌忙吩咐起程,又喚來花榮與自己同行作保鏢。
那渡口乃是一處漁村泊船之所,離此大約十多裏,宋江大隊先還怕驚動了李家莊裏的官兵,跑的躡手躡腳。等出了三四裏外,大眾看看身後無有動靜,料想官兵不曾發覺,一個個放寬心懷,甩開大步跑起來,個個腳上都好比綁了甲馬,跑起來一溜煙。好在梁山平素訓練甚嚴,雖然是全軍跑路,竟也沒怎麼亂了隊伍,眾頭領騎著快馬前後維持,再加上人人士氣甚高,看上去倒像是長途奔襲一般。
將將跑出十裏路去,遠遠地忽然看見前麵漁村中火起,宋江這一驚非同小可,倘若水軍的船隻出了亂子,他這一撥人馬可要陷入絕境了!忙令大軍加快腳步,又行數裏,看的越發清楚,那起火處不是泊船的漁村還是哪裏?
宋江急得在馬上大罵吳用果然無用,明明是先去看守船隻的,怎麼會起了火來……“且慢,莫要吳用下了黑手,要斷我後路,索性借著官兵的刀把我殺了,他自己好作山寨之主?”將心比心,如果是宋江和吳用易地而處,這種事他呼保義幹起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雖然吳用身為小小的秀才,多讀了些聖賢書,未必有這麼毒,不過宋江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心慈手軟上。
正要命花榮快馬趕過去看看究竟,前隊已經嚷了起來:“是官兵!官兵斷了咱們的後路!”宋江聽了這話,沒來由地鬆了一口氣,心道好歹不是吳用要奪我的權。
“慢著!官兵斷了我的後路?那還不是要我的命!”宋江又急,這當兒顧命要緊,黑夜之中就算是高強親自領兵,也不會顧著他宋江這條小命的。當即叫道:“花榮賢弟,事已急矣!速速搶回渡口船隻,殺退官兵,否則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花榮答應一聲,馬上揚起銀槍,厲聲喝道:“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眾家兄弟隨我來,殺出條血路回山!”用槍鑽一戳馬臀,那匹白馬吃痛,飛也似地竄上前去。
眾嘍兵聽說前路被斷,正有些慌,聽花榮這一聲叫的豪勇,頓時激發了胸中凶悍之氣,都叫:“倘若燒了船,大夥兒都是死路一條,臨死也要拖個墊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