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也表現得極其友好,也拿了一副弓箭的同時,還主動現身說法,用幾乎要劈叉的姿勢給千壽郎做示範:“你看你看!我跟佐江姐姐學的!射箭前要先叉開一步才行!”
千壽郎有樣學樣,也跟著拎起弓,但他猶豫地瞥了劈叉中的智也一眼,最後左右隻跨開了半步。這公用的弓身幾乎要跟他齊高,比他想象得更重,千壽郎使勁拉了兩下,竟然沒有將弓拉開。
他偷偷看向身邊的哥哥。杏壽郎也接過了一副弓箭,此時已經穩穩地拉開了弓弦,將一直箭矢搭在弦上,全神貫注的盯著場中的靶子。
千壽郎便沒有出聲,繼續默默地低頭想辦法拉開弓弦。
“你的手放錯地方了。”
陌生、年輕又有些冷淡,這樣的女性聲音冷不丁響在頭頂,千壽郎倏地一驚,差點失手將這一箭射到地麵上,“用力點不對是拉不開弓的,手再往下一拳。”
被嚇了一跳的千壽郎反應變慢,還沒做出改正,一截雪白纖細的手臂從他身後伸出來,裹在素色的衣袖間,輕而有力搭在他手腕上,牽引著他扶住弓,另一隻手也握住了他的另一隻手,與他一起輕輕拉開了弓弦,原本尖端朝下的箭頭頓時筆直向前,與他的視線處在了同一水平線。
“像這樣。”
她聲音輕輕地說著,千壽郎勾弦的右手手指被她帶動,弓弦蕩開的瞬間,箭矢離弦而去,連破風聲都十分好聽。
這一箭穩穩地射中了靶心。
雖然是在別人的幫助下射中的,千壽郎還是忍不住激動了一把。而他身旁的智也第一箭歪了,這會兒正氣得哇哇大叫:“偏心!佐江姐姐偏心!”
……佐江姐姐?
千壽郎立刻回頭去看,就見剛剛那截手臂的主人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著素色的衣袖,先是瞥了跳腳的智也一眼,丟過去一句“你又不是初學者”,這才輕抬眼皮看向千壽郎。
道謝的話與問好的話同時銜在嘴邊,千壽郎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其實就在剛剛久美露麵的時候,千壽郎有暗暗猜測她就是佐江小姐。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佐江小姐就是二十來歲的模樣。
沒想到如今真的見到她,千壽郎才發現原來佐江小姐看起來跟自家哥哥差不多大。
也不知她是從哪邊過來的,千壽郎剛剛完全沒有聽到她靠近的聲息。他懷疑周圍的大家也跟他一樣,因為周遭歡笑的氛圍凝滯了一瞬後重新化開,不少人都在驚奇地說“咦矢霧小姐什麼時候來的”,還有一些人在聽到這句話後脫靶了。
他哥倒是依然穩穩地端弓拉弦,仿佛連專注看著前方的眼神都沒有過變化。
而佐江小姐也沒不管周圍人集中過來的注視,一邊將整理好的袖口放開,一邊又將手伸向腰間,同時開口問道:“千壽郎……是吧?”
千壽郎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了,連忙與她鞠躬問好。他這才注意到佐江小姐腰間配著刀,上麵還隨意搭著一條彩帶。
她著裝簡單素淨,身上那件浴衣是淺杏色的,擺角綴了幾叢規整的深色曲水紋,就連灰蒙蒙的長發都隻是隨意紮成馬尾,那條斑斕的彩帶搭在那兒,不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彩帶其實是村裏那群女孩們給佐江的。
按照慣例,隻有當地年輕未婚的少女才能負責往樹上係彩帶的工作。
沒想到這群女孩們偶遇了佐江,沒有像去年那樣隻是恭敬地行禮問好,反而推了個女孩出來,遞上一條未用的彩帶,並詢問佐江要不要跟她們一起。
佐江有些意外,最後接了彩帶,也道了聲謝,但並沒有加入其中。不過那群女孩們依舊發出細微的歡呼聲,像是迎接英雄一樣,把那個女孩迎了回來。
彩帶入了手,卻讓佐江有些犯難。它們都是照著樹的腰圍尺寸做的,比較長,佐江為此將其折了幾折,才能安然拿在手中。
為了指點千壽郎,她又將彩帶臨時搭在刀柄上。她的刀正在抗議,表示自己才不是樹。佐江懶得理,重新將彩帶拿在了手中,隨意地把玩起來。
杏壽郎早就與她提起,待到時機合適時,他會將身在老家的弟弟帶來與她見麵,所以在看到仿佛縮小版杏壽郎的小少年時,佐江並沒有感到驚訝。
隻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嘟囔一句——說好的“時機合適”……這麼快就到了?她連夏日祭穿什麼浴衣都沒決定好呢!
下次他再來……不會把他父親也帶來了吧?佐江覺得,以杏壽郎的性子,這真的很有可能發生。
帶著一肚子腹誹,佐江轉頭將目光落在杏壽郎身上。
“我去年已經教過你一次了,”她語氣冷淡,但隱著一絲笑意,“你不會又要脫靶吧?”
千壽郎跟著去看他哥,就見他哥挽著弓一動不動,卻也笑起來:“可是佐江小姐去年隻是做了個示範而已吧?才沒有教我呢!”
佐江輕輕哼了一聲:“你若是能射中一箭,再轉頭來看我。”
杏壽郎目光沒有絲毫偏轉,依舊一心一意注視著前方的靶子,隻不過嘴上說著並不專注的話:“那我要是歪了呢?”
“你可以試試看。”
千壽郎看到哥哥側臉上笑意更深,勾弦的指尖倏地一鬆,箭矢極速飛出,在命中靶心並發出沉悶一聲“哚”的同時,他果然回過頭來。
夜色已經降臨,祭典火把紛紛燃起,杏壽郎回頭的瞬間,周遭的火光都因他的加入而明亮了幾分:“抱歉,我來早了!”
“……哪有人為早來道歉的?”佐江先是情不自禁偏轉了視線,接著假裝他的存在感還不如一袋米,示意他趕緊拿著弓轉過去繼續,“你準備送我幾袋米?”
“唔,已經一袋了……”說話間,杏壽郎已經再次挽弓搭弦,借著前一箭留下來的手感,稍作瞄準便已放開了弓弦,“兩袋。”
不過第二箭就沒有第一箭準頭好了,隻是堪堪射中靶子而已。好在規則並不嚴格,隻要求箭在靶上就算成功。
杏壽郎手邊隻有兩支箭,他低頭找箭時,千壽郎立刻將自己剛拿到的一支遞過去。可惜杏壽郎第一箭帶來的手感已經消耗殆盡,他的第三箭瞄了半天,遲遲不敢放開弦。
“放鬆,”右肩搭來一隻手,杏壽郎察覺到佐江已經站到了他右後側,沒有太近,但也沒有太遠,輕輕的聲音卻像是貼著他的耳朵那麼近,“相信你的直覺。”
——我的直覺。
杏壽郎盯著遠方的靶子,心中卻已經暗暗感慨起來。
——我的直覺已經要被你帶走了。
勾弦的手指一鬆,第三箭飛出,在擦到靶上第一箭的尾羽之後,還是穩穩地“哚”中了紅心。杏壽郎頓時成為了場邊戰績最好的人,現場全是送給他的掌聲。
佐江正要幫他取來第四支箭,但杏壽郎卻一心隻想從她這兒,把剛剛被帶走的直覺再拿回來,於是徑自向她伸出手。
順著她的手指,杏壽郎拿到了那截彩帶。
佐江還有些愣神,杏壽郎已經拽著彩帶的另一頭往胸前一提,力度之大,甚至將佐江的手也牽動起來,舉到了胸口。
佐江:“……你在做什麼?”
“如您所見,”說話間,杏壽郎順勢在手上纏了兩下,縮短了與佐江之間的距離,正好也將捏著另一頭的佐江拉近到跟前,兩人幾乎肌膚相貼,“拿回我的直覺!”
佐江:“……?你要是不準備玩了,那就趕快把弓留給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