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不同於愛情的就是它必須摻雜太多的額外作料,比如門當戶對,比如彩禮陪嫁,比如婆家娘家,再比如房子孩子—愛情是個人的,婚姻是大家的。
五月二日,吉日,宜嫁娶、修造、祭祀、下葬。
這天的天氣很好,風和日麗的,卻又不熱,暖風熏得人昏昏欲睡,但很快他們就因一場別開生麵的盛大婚禮沸騰了。
十點二十分,主幹道,一超豪華婚禮車隊在路麵緩緩行駛,後麵車喇叭聲不斷。前頭錄像車是兩台寶石節越野,頭車是一台黑色奧迪,後麵跟著一長溜足足三十輛白色桑塔納,車隊綿延近一公裏。不少路人紛紛駐足觀看,一時間竟比過年逛花市還熱鬧。人群中一位七十多的老伯拄著拐杖不勝唏噓:“還六十年前省府西街的船運大王嫁女才有這樣氣派的場麵,不知道這又是哪冒出的貴人?”
“小張,怎麼開得這麼慢?發生交通堵塞了嗎?”一輛不起眼的黑色標誌車後座,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皺起眉頭—省委會議下午兩點半就舉行,現在他還在市區內停滯不前。
“雙麵佛”,司機小張苦笑一聲隨即醒悟過來,“就是市海關宋副關長今天嫁女,找來好大一車隊,正在前麵堵著。”
“宋家生是吧。”中年男子那張平板得近乎麵無表情的臉龐浮現一抹譏諷,微微思索,鬆開眉頭,果斷地下決定:“掉頭。”
車隊在市區繞了一周,然後到市中心的鵬城大酒店停下。歡快的音樂和賓客的嘈雜聲在門口隱隱傳來。大廳裏,九千九百九十九朵香水百合從巨大的枝形吊燈上瀑布似的垂下來,喜慶的紅地毯一直鋪到酒店門口十米外,兩旁各擺二十桌酒席,四處擺放著玫瑰花、百合花和白色的飛燕草,圓葉菝葜編成的花環繞著400名客人的席位。酒席上擺放著各式水果、芙蓉王香煙、國窖1573等,客人的名字被印在一張紅色塑料卡片上。
一看這架勢,不少沒進場的男賓客悄悄把紅包裏的十塊錢換成了五十。有的身邊挽著的老婆還不忘蹲下身教育紮著小辮一臉懵懂的孩子:“等會上桌千萬不要喝果汁汽水,也不許抓糖。要吃菜,多吃菜喝湯,把本給撈回來。”
宋蕙雅的心情緊張又激動,她正在經曆一個女人人生中最幸福最輝煌的時刻。
她不停地問身邊的伴娘妝有沒有掉,胸會不露太多,頭發是不是被風吹亂了。伴娘滿眼豔羨地捏住她身上用小粒珍珠繡出白色百合花的長裙一角。裙子很別致,兩側分別綴著一排扣子,顯出了盈盈一握的小蠻腰。
看她坐立難安的模樣,伴娘好心地建議道:“我給你再梳梳頭發吧。”她拿出化妝包裏的塑料小梳子。不知道是新娘摩絲打得太多還是梳子質量太差,梳著梳著突然發出“啪”的一聲微響。
伴娘心跳了一下-這種時候梳子斷了,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她連忙把梳子放回包包,臉上堆起笑:“蕙雅,梳好了,你看看。”宋蕙雅一直在關注大廳那邊的動靜,也沒注意到她不自然的表情。
吳凡很是鬱悶地看著快要把口水滴到他袖子上的彭秀琳。她有著彭家標誌性的濃眉大眼。這放著彭大頭身上還可以說是爽朗陽光,放在一個小姑娘,特別是還沒長開的小姑娘身上就顯然是悲劇了。不過看來小姑娘並沒有這個自覺。她全身冒著粉紅泡泡,眨著星星眼企圖與心目中的小王子交流感情。
“你哥在那邊,我去打個招呼。”不待彭秀玲反應過來,吳凡極沒紳士風度地甩脫了這塊黏人的“牛皮糖”。
大頭正對著百合花瀑布嘴微張,看上去有點傻。吳凡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的不耐:“大頭,想個法子把你妹弄走,她黏了我一個上午,問東問西的,煩死了!”
大頭回過頭,捅了捅他,咧嘴笑道:“這就是長得太好的煩惱。男人得長得像我這樣,有點小帥就足夠了。不然象你這般‘任是無情也動人’,以後還怎麼了得?她是我妹,又不是別人。再說,她還是你今天的‘小新娘’。你不照顧她,誰照顧她?”
“誰叫你老爸出餿主意,叫人扮花童。”吳凡扯了扯脖子上過緊的領結,語帶責怪。
“噓,我爸來了。”大頭嘴邊豎起一根食指。
來人儼然是長大版的“大頭”,古銅色的脖子上掛著兩條明晃晃的粗金鏈,煙灰色雙排紐扣西裝統統解開,腰裏別著個大哥大,褲子上掛著一串鑰匙,人走到哪,鑰匙響到哪。一個大眼睛水汪汪的嫵媚女人小鳥伊人地半依偎在他懷裏。在場男人如出一轍的驚豔眼神讓她很是受用。
這是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人們露骨地崇拜權勢向往財富。社會上開始流行諸如“xx不相信眼淚”、“博士還不如買茶葉蛋的老太太”之類的俏皮話。男人從四麵八方彙聚到這個城市,像一輛沒有刹車開足馬力的汽車,沒有退路一往直前。他們行色匆匆,他們急功近利,他們狂躁悸動。你得體諒他們急於顯擺的心態。因為此時的他,顯然有了揮霍的資本,找到了男人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