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年關,知州府裏也忙碌了起來,家中奴仆不多,因而添了許多長工。後廚忙成一團,一過年便少不了祭祖辦家宴等老規矩。
這一日打掃樓閣,施蘊無處去,就閑逛到了太夫人屋子裏。
太夫人正在查看莊上送來的布帛錦緞,那些織娘手巧,錦緞十分漂亮,繡娘精細地繡著祥雲紋理、福壽安康等,既喜慶又討彩頭。
“大房姑娘來了。”伶俐的守門丫頭歡喜地挑起簾子,將施蘊請入主屋內。
屋內的地龍燒得火熱,四處幹淨整潔又亮堂富貴,明眼一看便知已是精心掃了一遍。紗窗已新糊了,窗子微微敞開,隻見廊上的燈籠也煥然一新,隨風搖曳。小丫頭們圍坐在暖爐旁做針線,見施蘊進屋來,都笑著要起身。
過年是團團圓圓的日子,主子們高興,奴仆們自然也高興。
施蘊朝他們一笑,忙說:“我就來坐坐,姐姐們不必拘禮,忙自己的便是。”
太夫人聽見聲音,笑著朝施蘊招招手,說:“阿蘊,快過來瞧瞧。”
紅色祥雲紋錦緞,官用的也不過如此,施蘊雖有幾件雲紋吉祥錦衣,可是不太穿,太貴重的衣裳都隻在大場麵的時候穿一回,且衣裳厚重,束得人不舒服,何況浣洗又難。
“真漂亮。”施蘊坐到太夫人身邊,摸了摸這浮光的錦緞,織娘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太夫人點頭說:“我瞧著也不錯,雖說你大堂姐已用不上了,可還是留給二房吧。阿敏那丫頭,傷心了一個月,好歹是想開了。”
“那也是祖母開導的,阿敏姐姐生性要強,何況也是許家這一回欺人太甚,大姐姐傷心也是難免的。將來,姐姐定能找到比許家好的。”
太夫人歎了口氣,說“是得找個好人家。”她將料子遞給丫鬟,吩咐給二房的大姑娘送去。
“我聽說前一陣你大哥為了你的事,和你父親生了口角,是為的什麼?”
施蘊聽後隻淡淡地一笑,腦海裏思忖著該如何回祖母的話。
太夫人看了一眼蘇嬤嬤,蘇嬤嬤立刻會意,將屋子的小丫鬟打發去了外間,原本嬉鬧的屋子頓時冷清了下來,隻有炭爐裏發出嗶啵燃燒的聲響。
“你不說話,祖母就猜不出來麼,”太夫人摸了摸她的腦袋,問:“多半是為了進宮的事,是不是?”
“還是祖母明朝秋毫。”她也深知瞞不過祖母,似帶著幾分惆悵,垂眸說:“原是我不好,若是當初就應下來,也不會節外生枝,叫父親和兄長替我操心,因我生了嫌隙。”
太夫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有些無奈,“隻求晉王是守信之人,宮裏並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木已成舟,還能如何。托生在這樣的人家,還是咱們福薄。”
施蘊聽祖母這樣說,一下紅了眼眶,她又不想大過年的惹祖母不高興,於是拚命把淚水忍回去,眨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擠出微笑著說:“祖母,不提這些,大過年高興才是。”
太夫人拂袖輕輕拭了拭眼角,也笑著說:“對,如今倒是傷心起來,你看我,越老越糊塗了。”
一時,蘇嬤嬤進來通稟,說是段夫人來請安,是來商議大姑娘的婚事的。施蘊自知不能多留,於是請了安,回自己屋子裏去。
段夫人手裏拿著一本紅折子,臉上笑意十足,迎麵見到施蘊,也熱絡起來。
“大姑娘這是打太夫人那兒請安回來吧。”
施蘊看著段夫人和顏悅色,像是心情極好,於是也笑著說:“今日閑來無事,就來祖母屋子裏坐坐,裏頭的小丫鬟們都圍著做針線,這幾日上上下下都趕忙,我就不好意思多留著,這就出來了。”
“過年嘛,大大小小忙不完的事兒,我做姑娘那會兒和你一樣閑著無聊就四處逛去,等忙完這陣子,就有許多人陪你說話,如今我先去給太夫人請安,你若是閑來無事也去我們那兒坐坐,也多和幾個姊妹一處玩笑才好。”
“好,二嬸若不嫌我叨擾,我得空就去。”她見段夫人有事在身,隻笑著回她的話。
施蘊往前走了幾步,忽而又停下來。她略有些擔憂地轉身看去,隻見段夫人提起裙子,滿臉喜色地走進了祖母的屋子,心裏不知為何,略有些不是滋味,可想不出哪裏讓自己覺得傷感,隻無奈一笑,往繁音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