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遠行(1 / 3)

磁窯寨裏的人都在傳言,李家今年怕是犯了災星,命中注定要家破人亡。

那李賢前幾日醒了,但人卻被打傻了,既不認識從小一起長大的陳永安、邱逢吉等兄弟,也不認識自家大姐和五弟、六弟,每日隻是呆呆地坐在家中正堂門口的台階上,口裏念念有聲。

有些無聊的小孩走得近了,便聽見李賢喃喃道:“我是誰?誰又是我?我來自哪裏?又將去往何方?”

翻來複去,便是這麼相同的幾句話,小孩子聽了幾遍,便記熟了,跟著叫喊起來。

邱逢吉若是在旁邊,便會把領頭的小孩拎起來,頭朝下,腳朝上,威脅他不準亂喊;換成是陳永安,便會把小孩們驅走;若是兩人都不在,小孩子們叫得累了,就會朝李賢丟石頭、吐口水。

反正他是傻子,也不會反抗,小孩子從小就知道,這種人是最好欺負的。

李賢在台階上念叨的時候,他的兩個弟弟便在正堂裏繼續哭喊,再配上正堂裏擺放著的三具屍首,場麵極其滲人。

大姐孫李氏一邊抹淚,一邊替三個弟弟做飯,還得侍候這三人吃飯,整日裏累到不行。幸好邱逢吉和陳永安每日都會過來幫手,她的夫婿孫泰又帶了一些銀錢過來,家中勉強可以渡日。

“不如讓四兒帶著兩個弟弟去甘肅鎮投奔五表叔吧,”孫泰對自家娘子說道,“他如今傻傻的,毫無自保之力,得離那孫舉人遠些,免得又遭了禍害。”

孫李氏瞪了他一眼:“你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孫泰跟孫嘉孫舉人雖是同族,不過關係甚遠,平日裏也沒什麼交情,但孫李氏很了解自己的官人,看他的眼神和臉色,便知道內有隱情。

孫泰歎了口氣,附在妻子耳邊,輕聲道:“二嫂在孫舉人的府中。”

孫李氏聞言,不由勃然大怒,心裏想高聲喊叫,卻又什麼都不敢說出來,憋得滿臉通紅,用擔心的眼神看了看坐在外麵台階上的四弟,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道:“這是個什麼世道啊。”

她雖是個農婦,卻不是個蠢人。趙氏既然在孫舉人的府上,顯而易見,李大郎夫妻和李仁都是被孫舉人設計害死的。

從官人的話裏,她便知道這冤肯定是沒法伸了,孫舉人絕對不會給他們任何機會,冒然去寧夏鎮城或者西安喊冤,必將落入孫舉人早就安排好的圈套裏。

至於這仇日後還能不能報,就得看李賢兄弟三人有沒有出息了。

夫妻兩人相對無言。

次日午時,孫泰叫上磁窯寨中相熟的幾個朋友,在寨子山神廟旁的山坡上挖了三個淺坑,把嶽父嶽母和大舅子的屍首用草席裹著埋了,又用三塊木板寫上名諱,插在墳前,權當墓碑。

寨子中當役的裏長和老人都來送行,看著呆傻的李賢和哭成一團的孫李氏三姐弟,大夥兒都隻能長歎幾聲,然後好言相慰。

喪禮結束之後,轉眼便是陰曆二月下旬,空氣中雖然還是有些寒意,但許多地方已經顯露出了春天的氣息。

隨著黃河淩汛的結束,冰融雪化,河水奔騰,春暖花開,又到了塞外各地商隊活躍的時節。

這日一大早,孫李氏便準備了三兩銀子的盤纏,托天池寨的鄰居、行腳商人葉七,送李賢兄弟三人去甘肅鎮投親。

“從今日起,你們要像個大人一樣,照顧好自己和四哥,”孫李氏瞪著兩個弟弟,威嚇道,“誰要是再哭一聲,我就把他賣給蒙古韃子。”

李賢渾渾噩噩地坐上葉七的騾車,兩個弟弟守在他的身邊,望著站在寨門口的大姐和大姐夫,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卻沒敢哭出聲。

“大姐,你把四兒他們送到哪兒去?”陳永安和邱逢吉從寨子裏跑了出來,齊聲問道。

孫李氏歎道:“去一個能救他們命的地方。”

此時劉得勝、劉得貴兄弟和夏濤也趕了過來。

劉得勝今年剛滿二十歲,在幾個兄弟中年齡最長,是個性情平和節儉的漢子,他身形雄偉,雙手極粗大,能夠在黃河中泅上一日一夜;劉得貴是他的親弟弟,也是十六歲,外貌與兄長極像,同樣有著過人的水性,兩人都以武勇著稱於磁窯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