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沉默往往意味著拒絕溝通,男人和女人的心思有時簡直是南轅北轍。她越發覺得不了解他,而安悅生則恰恰相反。他認為自己非常了解她,尤其是在那次為薪水吵架之後。他不曉得她在乎的不是錢,而是自己的付出。她每天六點起床,擠公車穿越大半個城市去上班,坐足八小時,打文件、接電話一樣也沒落下,一句話就把她打發了,她不服氣。但他不這樣認為。他覺得為幾百塊錢吵架很丟臉,他愛自己的麵子,勝過愛她。她為此感到難過,心裏便漸漸生出悲涼的感覺。

有好幾次,她動過離開的念頭,卻一直沒有付諸行動。那天早晨的小小口角,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事後如果表現得溫柔一點兒,她沒準又要動搖了,但他什麼也沒做,她實在找不出繼續下去的理由,於是她走了。

她的離開正中他的下懷,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自作多情是這世上最大的愚蠢。生活真的可以教會我們很多東西,跟教科書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所謂知易行難,每個人都知道怎樣做才最正確,卻未必人人都不犯錯。人類天生擅長製造格言,卻短於聽從它。

風萍抬起頭,眯著眼睛再看過去的時候,對麵的兩個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她惆悵了一會兒,然後起身離開。步出大廈,沒有一絲風,這是入冬以來甚為罕見的晴好天氣,簡直好得有些詭異。

司機已經被她遣回去了,她毫不擔心所謂的綁架勒索。

晚上君怡和Richard回來,方伯邀她共進晚餐。兩人好久未見,她想著準備個禮物才好。

風萍收拾一下心情,努力回想自己十七八歲時的喜好,一邊神遊天外,一邊在沿街的商鋪閑逛。走了沒幾分鍾,就敏感地覺出有點兒不對勁。經過一家帽店的時候,借著在試裝鏡前試帽子的機會,仔細搜索一下身後,並無異常。但她對自己的直覺極其自信,於是思索一下,放下帽子出門,緊走幾步便是一個小岔道,右手邊是一條賣飾品的巷子,不是很深,但足夠了。

風萍快步轉過去,迅速選擇一家店鑽了進去。

約有三分鍾,果然有一個穿黑色皮衣的男子出現了。個子不高,手裏拿著一副墨鏡,眼光四處掃射,顯然是在找人。

風萍看到他,感覺非常詫異。

“你是在找我嗎?”她拉開門走出來。

那男子立刻轉過身來,古銅色的麵容頓時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這男子正是唐迦南的司機兼保鏢阿九。

風萍奇道:“你跟蹤我幹什麼?”

他微微尷尬,沉默一下才道:“唐總叫我來的。”

“他叫你來幹什麼?”

“……唐總不讓說。”

“沒關係,我不告訴他。”

“他叫我……”他遲疑兩秒,“他叫我來保護您。”

風萍怔了一下,然後微笑起來,“是嗎?那請你代我謝謝他。”

“他讓我來請您今晚回去……”

“他自己怎麼不來?”風萍不動聲色。

“他在工作。”

“哦?”風萍點點頭,話鋒一轉道,“不過今晚我有約會。”

“這個……”阿九的臉色十分為難,“唐總讓您今晚務必回去……”說到最後聲音已經略低下去,忽然瞥到風萍的眉毛微微皺起來,他連忙又道,“您要是不回去,豈不是辜負了唐總的一番心意?他該多傷心啊……”

風萍雖然覺得“辜負”和“傷心”這兩個詞用得有些嚴重,但並沒有提出疑問。她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叫他今晚八點到時光酒店來找我,我們一起吃晚飯……”

阿九聽到時光酒店,臉色頓時就變得很難看,一時間欲言又止。

風萍笑著問道:“怎麼?他晚上有別的應酬?”

阿九正要說沒有,可轉念一想,萬一唐迦南不願意去呢,連忙改口道,“我不清楚唐總的安排……”

風萍不由得笑起來。

這個阿九,初次見麵的時候感覺冷酷得不得了,絕不多說半句話,今天怎麼吞吞吐吐地拖泥帶水起來了。

“那你告訴他,沒有應酬就到時光酒店來找我。”她說完就要走。

“那要是有應酬呢?”阿九連忙追問了一句,私心裏總覺得唐總是不可能去的。

風萍被他問得怔住了,愣一下才道:“那自然是去應酬……”

阿九暗自鬆了一口氣。

卻聽風萍續道:“結束之後,再來找我。”

阿九的一口氣又吸了回來,表情茫然地點點頭,忍不住在心裏哀號:唐總,我算是為你盡力的,能不能找到適合的借口就看你自己了。

他目送風萍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然後才拿出手機給唐迦南打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就聽唐迦南問道:“怎麼樣?事情辦妥了嗎?”

“唐總……”阿九的語氣非常弱。

“沒辦成?”唐迦南語氣微變。

“是這樣的,風小姐她剛剛……”阿九決定避重就輕,“嗯,她讓我代她向您表示感謝……”

“感謝?”

唐迦南忍不住皺眉,心想:我叫人去把她綁回來,她沒生氣,還感謝我?

阿九直擦冷汗,在他進一步發問之前搶先問道:“唐總,您今晚有沒有什麼應酬啊?”

“應酬?”唐迦南更不解了。

他從沙發椅裏站了起來,喝道:“阿九,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風萍現在哪裏?”

阿九大驚之下,忙迭聲道:“風小姐請您今晚八點到時光酒店用餐,如果您有應酬就應酬完了再去,反正聽她的意思您今晚一定得去您自己看著辦吧我的手機就快沒電了再見啊唐總。”

他一口氣說完就非常果斷地關掉手機,心想遲早是要挨罵的,能躲一時是一時吧。他絕望地握住手機,虔誠地祈禱,就差流下寬麵條眼淚了。

唐迦南瞪著手機,不相信他敢掛自己電話,再撥過去便是關機,真是氣死了。他在辦公室裏踱了兩圈,又躺回沙發上,仔細一想阿九的話,那意思似乎是風萍要感謝他,所以請他到時光用餐?

她又想玩什麼花招呢?

嗬嗬,這一次,他可不會再上當了!

他躺在沙發上,將兩條修長的腿擱在辦公桌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腦子裏卻在盤算陰謀詭計。他那雙眼睛在思考的時候尤其顯得靈動。他有漂亮濃密的睫毛,和黝黑透亮的瞳孔。幼年的時候,這雙眼睛曾經打動過很多母愛泛濫的婦人,成年後又挑逗了無數少女萌動的春心。所以他的身邊從不缺乏女性,周圍似乎總有那麼一張無形的柔情之網,隨時等待獵捕他。他在陷阱邊緣遊走多年,已經變得十分狡猾,如今也想挑戰一下捕獵者的身份。

他主意一定,立刻坐直身體,端正姿態,迅速處理起手頭的工作來,以便準時趕到時光酒店,赴今晚的八點之約。

北辰大樓和時光酒店相距不遠,隻隔了三條半街。這三條半的街道是全市的黃金地帶,許多舉足輕重的公司都在這三條街上,交通堵塞是常事。

唐迦南今晚的運氣不錯,斷斷續續隻堵了十來分鍾。他到達時光酒店大堂的時候,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間,八點一刻。

時光酒店的餐廳設在頂樓,視野絕佳,契合了某些成功人士一覽眾山小的優越心理。廚師更不必說,當然是一流的。

唐迦南和服務人員彼此都很熟,剛一進入電梯,便有人通知頂樓,大堂經理親自在電梯口迎接。當然,這種服務並不因為他是唐迦南,任何客人都一視同仁。

他在服務人員的引領下步入餐廳,目光四下一掃,便見風萍坐在頂頭靠窗的位置上,和一個年輕女孩說話。她穿了一件黑色羊絨衫,依舊是一彎齊眉劉海,嘴邊帶著微笑,看起來格外高貴,和與他在一起時的率性大笑截然不同。

嗬!她倒挺會演戲。

唐迦南看著她,心裏恍惚湧起一股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但怎麼可能呢?純屬無稽之談。他立刻移開視線去看同座的兩名男子,一看,臉色就變了。

Richard,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盡管還沒有得到唐家的正式承認,但唐家對他並不陌生。不但不陌生,還很關注,有人定期將他的信息反饋到唐家。

他是唐家人的一塊病,隻是各人的病狀略有不同。

他和方君怡的戀愛關係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隻是沒想到風萍是和他們一起用餐……不過,這也更加坐實了他的推測。

極短的時間裏,唐迦南的心思已經轉了一大圈,眼見風萍抬手和他招呼,當即回以一個微笑,但心裏很納悶:看來她是真的沒有生氣。否則,以他對女人的了解……尤其是把一個女人趕出家門,無論是什麼場合遇見了,她絕不可能有好臉色。

隨著風萍的一個招呼,桌上的三個人同時轉過頭來看住他。

方伯韜因為那則八卦緋聞的原因,對唐迦南心懷歉意,當下站起身來迎接他,主動表示友好,遞出右手要與他相握。

唐迦南自然是積極響應,快走兩步上前,握住他的手,笑得分外燦爛。方伯韜對他的熱情也有點兒意外,但沒有多想,於是兩人足足握了有一分鍾。

方君怡半開玩笑半揶揄地說:“爸爸,酒都要變味了。”

這話一出,大家都笑起來。

唐迦南這才看清楚方君怡,雪膚明眸,確實是位美人。他裝作不經意地瞥過Richard,然後在風萍和方伯韜中間的位置上翩然落座。風萍為他簡單介紹一下,他也隻當從不認識Richard,表現得彬彬有禮。唐家的孩子在外交方麵一向都很有天賦,風萍不由得暗自佩服。

不過她更佩服的是Richard,他不知道是完全不清楚自己和唐家的關係,還是真的不明白唐迦南是誰,神態麵容完全沒有任何異樣,和剛才一樣談笑風生。風萍再一次感歎,到底是唐家的孩子,小小年紀就有這份定力,將來的成就難以想象。

唐迦南怎麼也沒有料到席間還有Richard,對已經預定好的那個計劃有些躊躇。要是被唐家人看到他和Richard用餐,那後果……真不能想象,大哥一定會第一個跳腳。其實,他們在上次的慈善晚會上已經一起露過麵,隻是他忙著應付眾女友的糾纏,一方麵記掛著風萍,才沒有注意到Richard,還是事後經唐皓雲的提醒才想起依稀有這麼個人。

他的猶豫放在心裏,嘴上應對著方伯韜的殷切詢問。兩人互相恭維,假意謙虛地胡扯一通。他一邊含糊其辭,一邊裝似隨意地打量四周。

風萍眼見他神色有異,也不禁暗自奇怪,臉上依舊掛著矜持的笑意,眸光順著他的視線轉了一圈,發現左側有個男子正朝這邊看過來,對上她的視線後立刻低下頭去擺弄手機。她打量了一下那人,西裝革履十分整齊,整齊得有些僵硬,活像一名模特兒。

方君怡是最討厭飯桌上講客套的,就把話題引到近期如火如荼的模特大賽上去。她笑著向風萍問道:“風姐姐,你怎麼不去參加本屆的模特大賽呢?你的身高夠了,年齡也在要求範圍內,完全符合標準啊!”

風萍忍不住笑起來,唐迦南也看著她微笑,就是笑得有點兒假。做唐迦南的未婚妻,規矩是非常多的,她暫時還不想出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