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人間難免魚豚稅(1 / 2)

東海,真的太大了;

就算人員相對密集的水晶宮,和這兒一比,也是冷靜、空闊、寂寥、疏離啊。

這兒真熱鬧,冰瀧兒覺得好喜歡這裏!

這天,她就在汴河邊,一邊漫不經心地釣著魚,一邊心裏發著這樣的感慨。

這時候,從西邊那個青魚市,正有個青年官兒,叫邵文恭的,剛從魚市裏收完商稅出來,溜溜達達地,沿著汴河河岸,往東邊走。

邵文恭是這一帶的監茶酒稅,雖然官名裏隻有“茶酒”,但也收其他的鹽、魚、豚的商賣稅,正是大宋此時負責收商稅的監當官。

大宋的商業繁榮,各種各樣的收稅監當官有很多。

而能在汴京某坊、某市、某街,當監當官,其實已經很不容易。

這是個頗有油水的差事。

當初邵文恭為了弄到這個差事,還很費了不少勁。

這並不是說,邵文恭本身才學不行,或是科舉不得意。

他其實正經科場舉人出身,名次還不低,本人也是頗有才學的,尤其善於寫詩詞。

那就要問了,如此風雅舉人,為啥還當了這種當街收稅的官?

油水不油水的另說,聽起來就不上檔次哇,要知道這年頭,能考上舉人的,真有多少赤貧戶出身的?

而且堂堂一個舉人,今後得利的機會多的是,哪在乎商市裏揩個油的?

但其實,監當官有個很一般的好處,就是它不僅是“官”,不是“吏”,數量還十分龐大。

要知道大宋的財政收入,想象中占大頭的農田收稅,其實才占三成還不到;

七成以上,都是工商稅,和官方經營的所謂“禁榷”。

數量大,還是官,並不是低下的吏,那對很多科舉士子來說,監當官就是個很好的當官起點了。

反正不管其他的,先入門再說,完成從民到官的躍升,這一點非常重要!

所以別說沒什麼名氣的邵文恭了,就連文名更大的人,都有很多,最開始,都是從當收稅監當官,開始仕途官路的呢。

比如在處州,有個收酒稅的監當官,叫秦觀,這人非常善於寫詞。

他寫的詩詞,大多是風花月雪,但也有關於本職工作的,比如,秦稅官有一首詩是:

“竹柏蕭森溪水南,

道人為作小圓庵。

市區收罷魚豚稅,

來與彌陀共一龕。”

你看,比邵文恭名氣更大的秦觀,還得去市區,收殺豬賣魚的稅呢!

而且,當個收稅的監當官兒,還有個好處便是,有公開的油水可揩,並不需要貪贓枉法。

朝廷規定,隻要比朝廷定的基本量,收到更多的商稅,對增加的這部分錢,監當官拿其百分之一,手下的稅吏拿千分之一。

不過,有獎也有罰,超了拿獎勵、拿分成,那少了,不足朝廷規定的基本量,那監當官自己就得賠錢補差額了。

所以,就算那些自命清高、才高八鬥的文人監當官兒,對本職工作,也非常地上心,畢竟獎賞可以不要,要自己賠錢,那是既損財、又丟臉,完全不能接受!

這不,有個名氣比秦觀還大一些的監當官,叫蘇轍的,平素這人真個清高,寫詩賦文,主題也是高來來去,動不動縱橫古今。

但他在筠州,當鹽酒稅的監當官,也不得不很勤勞!

據說他是,“坐市區鬻鹽、沽酒、稅豚魚,與市人爭尋尺以自效”。

果然任何事兒,隻要定下獎懲分明的合理製度,什麼人都可能做得很好的。

今天,正在汴河邊溜達的邵文恭,雖然清高不如蘇轍,文采遠差秦觀,但不妨礙他,一樣對著汴河的景色,開始搜腸刮肚、吟詩作詞。

正巧這時,飄起雨絲,幾經斟酌,手掌上還沾著魚鱗豬油的邵文恭,便對著汴河,高聲吟哦:

“河上簌簌細雨時,

家家船頭理網絲。

怪他楚調兼潮調,

半唱銷魂絕妙詞。”

這首詩,他寫得確實還不錯,竟頗有大地理觀。

寫出來好詩,邵文恭的心情也變得很不錯。

不過這樣的好心情,也沒持續多久。

當他看看左右沒有人,臉色就耷拉了下來。

原因無他,他上個月收的稅額,離規定量還有一截,導致他自掏腰包、賠錢啦!

所以現在七月初了,他勤快了許多,跟那個蘇轍前輩一樣,“與市人爭尋尺”。

剛才他在青魚市裏,就跟好幾個賣魚的“奸商”,艱苦卓絕地鬥爭,才好不容易多收了幾十文錢。

“不行!得更進取了!”邵文恭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這麼想著,他再看看汴河水,兩句詩又蹦在心頭:

“心比汴河悠悠流,

河畔煙雨動客愁。”

吟出這句子,邵文恭覺得不錯,便想繼續琢磨,吟出一首完整的七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