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望著眼前與四周格格不入的大門,眼神空洞而專注,似乎是想要透過這扇嚴絲合縫的大門看到其內裏的模樣。
他已經站在這裏許久,沒有要向前邁進的準備,也沒有轉身要離開的跡象。
大門兩側的機械眼沉默地注視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這人怎麼回事?站門口幹嘛呢?”
胡七瞥了一眼屏幕問道。
“他送他媽媽來的,估計這是舍不得走吧。”
這個回答倒是新奇。
胡七調來這第二十二區供給所工作後就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孝子。
來這的哪個不是笑嘻嘻地領上一筆反哺金離開的?
可能是出於內心那一絲漣漪的波動,胡七多問了一嘴:“他媽媽生得什麼病啊?”
被問到的那人沒能立即回答上來。
但其實生得什麼病不重要,生病到了什麼階段...也都不重要。
臨終關懷政策對於收取病人的標準設定很是寬泛,隻要達標了的,他們就沒有拒絕收入病患的理由。
“誒呀,你問那麼多幹什麼?去去去,今天收入的第一批病患人數可不少,趕緊去搭把手吧!”
“...我就是隨口問一問這生得什麼病,你這麼激動幹嘛?!”
“我——————”
“得得得,什麼都別說了,我這就去搭把手!”
胡七的職責內容沒有固定的說法,她就像是小螺絲釘,哪塊缺釘子了,她就得趕緊補上。
簡而言之,就是打雜的。
今天第一批被收入的病患人數著實不少,走廊臨時增添了許多簡易床鋪,讓本就不寬敞的走廊更顯得逼仄。
“誒,胡七這邊還要加五個床鋪!”
“來了!”
飛快穿梭在狹小床鋪之間的胡七,步伐翻飛,這下誰還分得清跳舞的和鋪床的?
“胡七,還得是你啊!動作好快!”
“過獎,過獎!”
“哼,動作這麼快還不是因為偷溜出去勾搭男人了,嘖嘖嘖。”
俯身將第五個床鋪的床單撫平,胡七才直起身來,看向另一頭慢慢悠悠地在套枕套的女人。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說錯了嗎?你剛剛都不在這兒,還不是偷溜出去了嗎?”
“不是這個,是後一句。”
“誰...知道你是不是去勾搭男人還是女人去了。”
“有臆想症的話,跟我說一聲就是了,我會幫你上報的。”
“你!說誰有臆想症啊?!”
“不聽勸誡,罔顧事實,思維奔逸,你還說你不是臆想症?”
“胡七!”
“再加一條,喜歡大吼大叫,考慮躁鬱症的可能。”
臆想症,躁鬱症,這兩個病症名字一出,走廊瞬間安靜了下來。
這兩樣病症是臨終關懷收入標準之一,曆經多年的實踐研究發現,生理病變極大程度上也將誘導精神病變。
也就是說,一旦確診這兩樣病症,是可以酌情考慮是否收入所內的。
“床鋪都加完了嗎?!在這吵來吵去!”
“組長!胡七她太過分了!她剛剛說的,您都聽見了!”
“你別以為我沒聽見你怎麼說胡七的,都消停會兒,行嗎?大小姐們!這才收入第一批病患,第二批都在排隊了!”
“都跟我來!”
“是。”
“是!”
“是。”
胡七走在隊伍的末尾,不緊不慢地跟著前麵,她總是沒法將視線一直聚焦在一處,不時便向走廊兩側躺著的病患投去目光。
有麵色暗紅的,有麵色蠟黃的,還有麵如炭色的,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得了跟肝髒相關的疾病並且起碼中晚期了。
肝髒是不會叫疼的髒器,卻又是為人體清除毒素的重要器官,隻有到負荷不了的程度,才會向人體反饋疼痛。
在這一片紅的、黃的、黑的臉龐中,一張雖年老但氣色算是可以的臉龐格外令人矚目。
每個病患收入所內,其床鋪上都貼有病症名單。
這位老人的病症名單大抵是這走廊裏最短的一位。
臆想症晚期,躁鬱症晚期,肝髒功能障礙。
前二者算是是每個床鋪的標配了,最後一項肝髒功能障礙讓胡七有些不解。
肝髒功能障礙,隻是障礙的話就說明肝髒並未完全失去作用,它仍舊在為人體進行工作。
再者從這位老人的麵色上看,其肝髒功能障礙的程度不會很嚴重。
這...達到了所內臨終關懷政策收入標準嗎?
“胡七?胡七!愣在那看什麼呢?快點跟上!”
“好!”
胡七最後瞥了一眼病症名單上的名字———陳秀娟,隨後就馬不停蹄地跟了上去。
待忙完之後,她再跟組長上報好了。
供給所內繁忙的業務無非就是兩大塊,一塊是分發營養液,一塊則是收入病患,胡七所在的組是臨時成立的應急組,主打一個哪邊忙就去哪邊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