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危急,我們也隻好蹲在使館裏少外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知不覺又這樣過了數月,長安的天空風雲翻湧,詭譎多變。
一場大火,一番兵戈之後,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原以為世道終於太平了,誰知滿城噩耗傳出,監國公主薨歿。
我們入鄉隨俗,一起跟著哀傷了小半月,又有驚人消息傳來,監國公主死而複生。
我表示自己的小心髒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生生死死的起落,大曜的宮廷實在是太能折騰了。
“少傅,我想回家。”
少傅掐算著時日,我們大殷的那場戰火應該差不多也到了尾聲。
大殷兩軍養戰階段結束,進入第二輪的正式交戰。
半月後,戰報傳來,謝庭芝大軍被裴柬大軍擊敗於落鳳崖,亂軍中,鸞貴妃不知所蹤,興許已墜崖。
我對少傅說,一定是謠言,接著便跑回房間打包行裝。
我要結束自己的避難生涯,回歸故土。
容侍郎見挽留無果,也不再勉強,隻是表達了因大曜亦處在百廢待興之時,無法大規格地接待鄰國儲君,若有他日,再行彌補。
離別大曜,重返大殷,我恨不得日夜兼程。
在趕往落鳳崖的途中,又接上京急遞——神策軍大將軍晉陽侯已於日前投靠鄭太師,於上京軟禁神鳳帝,大開城門,迎回太師與舒王仲離。
族叔他,果然還是應了裴柬,良禽擇木。
若真如此,我返回上京便是自投羅網,可若不去自投羅網,又怎麼救出我爹。
見我久久埋首不語,少傅和太醫哥哥一個個都憂心忡忡,關切看著我。
想好後,我抬頭對他們道:“少傅和太醫哥哥留在附近的刺史府裏,我帶一支親兵先去落鳳崖找娘,找到娘後,再回上京救爹。要是找不到娘,也要去救爹。”
爬下馬車,我便爬上了戰馬,托親衛與我共乘一騎,領著一支兵丁便奔向落鳳崖。
一日一夜後,兵至落鳳崖,爬下戰馬,兩股戰戰,顛簸之下,都快站立不住。
落鳳崖前,戰後狼藉猶存,丟盔棄甲,斷矛倒戈,殘肢亂屍,十不全一。
親衛門要去翻撿地上的屍體,我製止了他們。一是不信我娘會躺在這裏,二是既然說不知所蹤,那就應該被翻撿過,裏麵並沒有。
少傅教過我推理循跡,我便在懸崖邊細細查看,從諸多痕跡中發掘線索。
兩個時辰後,我從斷崖外拽起了一縷殘衣。
玄絲戰甲,是父皇送給母妃的。
捧著玄絲殘衣,崖風席卷,我搖搖欲墜。
懸崖上的叢林中忽然一陣搖動,密密的軍中弓箭手引弓扣弦,以死神的姿態,居高臨下,箭指崖邊。
指揮弓箭手的,是戰甲熠熠的大將軍裴柬。他自陽光下,看向我,神態難測。
我的親衛們無力抵抗,一個個被威脅著釘在了原地。
崖風裏,可聞弓箭手拉弓愈來愈滿的聲響,以及,愈來愈近的馬蹄聲。
叢林一側的道上,一匹戰馬縱奔而來。
“元寶兒——”
我站在崖邊,看少傅闖入弓箭手陣中,勒了韁繩,飛身下馬,徑自奔來。
瞬息間,少傅已至,想要將我護在身下。
亦是瞬息間,滿弓已被拉向極致,裴柬一手揮下,萬箭齊發,破空不絕。
薑冕抬手拂過我眼角的一滴水珠,眼眸倒映出溫柔的底色,兩臂一揚,將我抱起,縱身躍下山崖。
落鳳崖前,不再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