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雲歌重又來到白天練功的竹林,一個人悄悄用起功來。他雖明知靈犀六識獨練無用,卻仍想將自己負責的部分練熟,以免再拖累兩位師兄。可他剛一凝神默行心法,卻發現丹田處仍是隱隱作痛,緊接著一股真氣便開始在體內亂行亂竄,完全不受控製。雲歌心道不妙,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他額頭上直滾下來。他一下慌了神,隻好先將內息穩住,再行守元心訣以防止神魂內蕩。可靈犀六識修煉的過程凶險異常,三人同練時,倘若有人涉險,其餘二人尚可從旁回護,可現在僅他一人,又如何能夠自救?隻一盞茶的功夫,他周身內息愈發狂行無狀,自“承泣”至“厲兌”,整條足陽明胃經上各處關要大穴便如針紮一般劇痛無比。然而更麻煩的是,此刻他頭腦之中開始意馳神亂,心內雜思塵起,無數顛倒夢想紛至遝來。
就在這時,林中不知何處突然傳來了一陣笛聲。這笛聲初聽之下平平無奇,就如同牧民吹奏的尋常曲調一般。可音律隨風徐徐送來,雲歌想要抵禦其幹擾卻也是不能。此時他心中萬千雜念本就在橫衝直撞,而那笛聲一到,諸般異象更是群魔亂舞。忽而邪祟魅影環繞欺近,忽而精靈魔怪張牙舞爪,間有神號鬼哭禽鳴獸嘯,一時如細波緩緩推移,一時又如巨浸洶湧滔天。雲歌剛開始還能運功稍作抵抗,可吹笛之人的功力似乎遠在自己之上,隻聽那笛聲源源不絕,時疾時徐,與他所練的心法互為抵衝,兩相交逼之下,雲歌隻覺身上難受之極,驟如抱冰臥雪,驟如沸水淋身,當下再難以運功抵擋,隻得任人宰割,同時一陣恐懼漫上心頭:吹笛之人究竟是誰,恁的了得,與我又有何仇怨,瞧來今天命喪於此了!
可是說來也奇怪,一旦雲歌不運功抵禦時,那笛聲似乎反而能夠助他返本歸元。他立刻明白過來,於是不再去理會那笛聲,連體內亂竄的真氣、頭腦中的雜亂異象也通通不再理會,最後索性連護身結界都盡數撤了去。過不多時,笛聲漸漸弱下去,最終止歇,而雲歌方才所經曆的諸般險象也隨之煙消雲散。
雲歌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對著剛剛笛聲傳來的方向一拜再拜,口中不住地道:“多謝師哥救命!”
竹林深處這時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雲宸便從林中走了出來。他手上握著一支竹笛,虎著臉,走到雲歌麵前抬手就用笛子去敲打師弟的頭。這一下並不用力,可是雲歌知道一會兒免不了要挨師兄一頓罵,所以故意作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一麵使勁嚷嚷著“疼死了”——他知道雲宸很吃他這一套。
“少給我裝。”雲宸果然心軟,“我根本沒使勁。”
“還說沒使勁兒,你看這不是都起包了?!”雲歌胡攪蠻纏起來,把頭湊過去非要給雲宸看不可。
“你別給我嬉皮笑臉!”雲宸將師弟推開,仍是一副嚴厲口氣,“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他話還沒說完,卻發現雲歌被自己輕輕一推之下竟然就倒了下去。雲宸慌忙扶住師弟,手指順勢往他脈搏上一搭,脈象雖無大礙,但虛浮無力,顯然是受了內傷。再往他臉上瞧去,發現他一張汗涔涔的臉上虛疲已極。
雲歌倒在雲宸的臂彎裏無力地笑了笑,說:“師哥,我有點難受,你先別罵我了。”
“別說話。”雲宸將師弟的手緊緊握住。雲歌不再說話,緩緩閉住眼睛。隨後便覺有一股灼熱的真氣從師兄掌中源源不斷地傳入自己體內,周流幾轉,漫經四肢百骸,竟是說不出的受用。雲宸道:“師尊早就說過,靈犀六識與咱們此前所學的所有咒術都不同,稍有差錯便可能危及性命。你不要命了嗎,竟敢一個人偷偷來練?你現在真是越大越不聽話了!”說著,掌中加力,一股股更加充盈豐沛的真氣直灌入了雲歌體內。
雲歌仍閉著眼睛,卻緊緊抿著嘴唇,半晌方道:“要不是因為我,你和二師兄恐怕早已經突破第五重天、第六重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