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章 [Gliding fast] 穿越溪穀(1 / 3)

1

在畢納的城鎮當中,發現疑似目標的人物。

勞爾接到這個消息時,是在日落後不久的事。報告內說聖法廳神殿搜查局的人打算帶走目標,卻讓目標逃走了。

勞爾抬起頭,仰望著群星開始閃耀的艾尼洛溪穀上空。標示著亞克國王家紋章的飛行艇,正逐漸消逝在黑夜當中。圍繞在其四周的巨鳥群,則是受命於聖教皇的護衛。

象征和平使節的飛船,正朝天都航行。

萊比奴國王的舒爾王與亞克國第二公主莉朵妮的婚事。

這樁婚事由與萊比奴斷交已久的亞克國王家主動提出的。

亞克王並未透過實質上掌握國政的聖法廳,而是直接向萊比奴王室提出這樁婚事。舒爾王也爽快地答應對方這項提議。

舒爾王就連這個決定會讓兩國蒙受什麼樣的災難都沒仔細想過……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愚王。民間四處流傳國王是看上亞克國持有的珍鳥“鳳凰鳥”,才同意這樁婚事的。勞爾回想自己在大聖堂和國王的對話,就覺得會有這種流言其實也並非空穴來風。

愚王舒爾。萊比奴會在那個國王那個的帶領下,在曆史中刻下新的戰亂嗎?而那樣的結果,也是這個國家的命運嗎?

“目標到底在畢納的鎮上做什麼?”

勞爾用他那宛如老鷹般的視線,注視著手下的修道兵。修道兵掛在腰間的佩劍劍柄上,刻著與聖堂騎鳥兵團一樣的十字形鳥類紋章。與聖堂騎鳥兵團不同的是,那隻鳥的兩翼上分別抓著一把劍。

那是在聖堂騎鳥兵團內部,負責為聖法廳進行地下工作的機密組織“裏比特神殿騎鳥團”的紋章。勞爾在聖堂騎鳥兵團、神殿騎鳥團兩個組織當中,都擁有副總長的地位。

“根據報告,目標當時正在市集廣場上跳舞。”

修道兵簡短的回答,讓勞爾不禁感到疑惑。

“跳舞?”

“是的。”

“她有多少同伴?”

“目標當時似乎是和鎮上的女孩一起跳舞,不過在捕捉時僅有目標一人。”

“僅有一人?這麼說神殿搜查局派出三個人,卻還是讓目標逃走了?”

“據說所有人都在瞬間被製服。而且根據當時那三個人的證詞,對方還是徒手對付他們。”

所謂的神殿搜查局,其實就是神殿騎鳥團的公安組織。雖說他們不像修道兵一樣接受過特殊訓練,但照理來說,也不至於捅出讓一名少女逃脫的紕漏。

“她是體術高手嗎……”

雖說是名少女,但對方果然不是泛泛之輩。或許正是因為擁有那樣的本領,才會選擇單獨行動吧。

但時,她為何要那麼做?為什麼她要在眾目睽睽之下,作出跳舞那種顯眼的行為?

——陷阱……?

勞爾腦中首先浮現出這個答案,但同時心中的另一個自己否定了這個答案。

無論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出不合常理的行動。尤其越是背負著沉重宿命的人,這種傾向就越是顯著。

就像過去無法承受命運的負荷,逃出學童修道院的自己一樣……

“需要派部下過去嗎?”

“不,我親自去。準備四個沒事的人跟我一起出發。”

畢納溪穀距離艾尼洛溪穀不遠,隻要騎著暗夜鷹徹夜飛行,隔天一早就能抵達。如果是騎巨鳥,從那裏到天都仍要話三天的時間。

無論如何都得在目標抵達天都前將她攔下。

“任何人都無法逃避自己的命運,無論怎麼掙紮都是沒用的。”

勞爾拿起了暗色的頭盔自言自語著。

2

玲悄悄下了床,在黑暗中整理準備。

透過窗戶仰望畢納溪穀的天空,可看出不久後便將破曉。此刻的畢納溪穀,正彌漫著冰冷的寂靜。

昨天,玲和堤歐他們一起去逛了市集。但在跳完舞之後,玲卻險些被三名自稱是聖法廳的人帶走。

這代表聖法廳已經掌握了玲的真實身份,同時也代表誘餌已經落入他們手中。

自己必須盡早趕往天都。為了國家,就算賠上性命也必須達成使命。

即使是自己所不期望的命運,也必須這麼做。

玲穿上飛行夾克,接著輕輕握住掛在自己脖子上的裝飾品。

鳥笛。

堤歐在市集中買給自己,用來和小鳥做朋友的玩具。而這也是自己在這段短暫的時間當中,曾自由生活過的證明。

僅有一天。在上天賜予這短暫的一天當中,玲希望以一個人的身份自由生活,但這個天真的想法卻招來危機。

此刻聖法廳必定正加派人手前往畢納城吧?一旦這裏遭到包圍,那麼要達成目的就會更加困難。

但是,玲對自己的選擇並不後悔。

在市集見到的生活景象,攤販販賣的乳果飲料,還有在戀愛舞會當中,和拉拉跳著仿佛在天際飛翔的舞蹈。

那些全是自己永生難忘的回憶。

“堤歐、拉拉、伊斯卡、迪亞哥先生。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的,一輩子都不會。”

玲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仿佛在對所有人這麼說著。

昨天夜裏,擔心玲的拉拉和伊斯卡前來探視她。玲為了不讓他們被自己的命運波及,不僅沒有對他們做任何說明,甚至沒有和他們說上任何一句話。

隻有這件事,讓玲感到非常遺憾。

*

玲走出房間,在不發出聲音的狀態下走下陰暗的階梯。她打算趁堤歐和迪亞哥先生還在睡覺的時候,借一隻巨鳥離開這裏。

玲走進了樓下的保育室,伸手摸索迪亞哥先生修好的孵化器。她打開箱蓋,確認裏麵的蛋完好無損。

沒問題的,迪亞哥先生一定還沒發現這顆蛋的真麵目。

玲打開保育室的門走在麵向溪穀的壁道上。在壁道旁排列著許多巨鳥門的鳥小屋,玲昨天已經看中了一隻大鴿。

正當玲要走向那隻大鴿的鳥小屋時,突然聽到一聲“啾”的鳥叫聲。

玲驚訝得停下腳步。剛才那的確是繆維爾的叫聲,才剛這麼想著,隨即又聽見鳥小屋中有人發出清楚的嗬欠聲。

接著,鳥小屋的門被人從內側從容地打開,睡眼惺忪的堤歐從裏麵走了出來。

“你怎麼現在才來?女巨人。你害我都等到打瞌睡了。”

“堤歐……你怎麼會在這裏?”

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也讓堤歐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一旦悶不吭聲,就一定是在想什麼歪主意。所以你在想什麼也不難想象。”

堤歐一邊輕鬆地說,一邊順手把繆維爾牽出鳥小屋。繆維爾那有著鮮豔橙色羽毛的背上,已經裝好了鳥鞍,這代表它對視都能出發。

“堤歐,我要一個人走。巨鳥時候一定會還,謝禮也絕不會少。這樣,可以嗎?”

“不行。”

“那,大錯特錯。繼續和我扯上關係,絕對不好。”

“免談。”

“為什麼免談?”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去天都、昨天打算把你帶走的那些人又是什麼來頭,這些我通通不清楚。因為你都沒跟我說。”

“世界上,有很多事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我沒說,就是因為這樣。”

堤歐晃了晃食指,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

“其實那些有的沒的我都無所謂,隻有一件事希望你不要忘了。”

“什麼事?”

“快遞帕哈羅,使命必達。”

堤歐說完便伸出手,催促玲騎上繆維爾。

配合堤歐的動作,繆維爾也將背朝向玲,並將身子放低。

“啾。”

繆維爾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上來”的意思。

“堤歐……”

玲不發一語地低著頭,她雙手按著發熱的胸口,呆立在原地。

堤歐自己應該也知道這是十分冒險的舉動,玲很希望自己能接受堤歐這份心意。但正因為玲明白堤歐是這樣的人,因此才不能繼續接受堤歐的好意。基本上她原本就不能和任何人扯上關係。

“我有話要先說。堤歐,對不起。”

玲緩慢地沉下腰,將體重集中在左腳上,她打算讓對方在感覺不堤歐痛苦的情況下失去意識,但是……

“喔!我有件事忘記說了。如果我在工作中被人加害,繆維爾可不會默不作聲的,這家夥會追著你到天涯海角喔。就是這樣,請你多多指教啦!”

繆維爾像是附和堤歐說的話,發出了短促的“啾、啾”聲。

3

朝陽逐漸將東方的天空染成暗紅色,四處林立的紅色溪穀群,構成了錯綜複雜的圖案。

“堤歐,再低、再低。”

此時坐在繆維爾背上的複座式騎坐後方的玲,“啊”地發出驚叫。被強風打亂平衡的繆維爾,立刻重新調整姿勢。

“看吧,繼續降低高低可是很危險的,而且沒有什麼風飛起來而已不快。”

“隻能在溪穀中飛。說好的。那個,忘了嗎?”

玲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那得理不饒人的態度,讓堤歐才剛載她出發後立刻就後悔了。

“可是……”

“沒有借口。我,顧客。顧客永遠是對的。”

“身無分文的人,別跟我擺那種顧客的架子!”

“錢和成功一物換一物。快遞帕哈羅……呃……”

“使命必達……”

“對,那個。所以沒問題。”

“……”

堤歐隻好滿腹不甘願地讓繆維爾降低高度。

溪穀內部的構造錯綜複雜,因此容易產生複雜的氣流。考量到撞上絕壁的可能性,也必須減慢飛行的速度。雖然這些堤歐早已料到,但照這樣看來,這會是一項相當難的工作。

“對了,你打算走哪條路進入天都?”

“善裏馬貝拉溪穀和迪耶拉·納塔爾溪穀,走那兩條路。”

“原來如此,就是走最短的路線囉!也對,那是常道嘛。”

“常道?什麼意思?”

“就是指任何人都會想到的路線。”

在堤歐身後的玲突然陷入沉默,似乎在煩惱什麼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之後,玲伸手拉了拉堤歐的飛行夾克。

“其他好的路線,有嗎?”

“是有不少啦,那麼走科羅納·亞塞拉如何?”

“科羅納·亞塞拉?”

“那是王冠之路的意思,也是一條通往天都的路。很久以前,初代的萊比奴王就是帶著少數隨從走那條路抵達天都的。如果想去天都觀光的話,這算是多少得知道的小知識。不過由於那裏是巨鳥無法飛行的狹窄溪穀,因此實際上也沒多少人會去那裏。”

“不要觀光。鳥不能飛的路,沒有意義。其他路,好好想。”

“是、是,之後我再看著地圖想吧,真是個愛使喚人的顧客。”

“堤歐,愛抱怨的送貨員。”

堤歐無奈地想著:“這家夥明明話都說不好,卻總是出口不饒人。”

“對了,接下來得飛上四天,你打算在哪裏過夜?”

“在溪穀找地方睡,山洞之類的。”

“也就是要在洞穴中露宿就是了,四天都這樣嗎?”

“對。”

“你在來萊比奴的路上,一直都那樣睡嗎?”

“對,我比較喜歡那樣。弄丟的行李中,有帳篷和食物。”

玲爽快地回答,但那反而讓堤歐更加在意。

少女單獨旅行是件十分危險的事,隻因為喜歡而那麼做的借口,是無法讓堤歐接受的。而且她還特地選擇走溪穀中的路前往天都,朋友拜托她把蛋送到天都去的說法,聽起來也不怎麼可信。

再加上昨天玲在戀愛舞會上被那三人襲擊的事。

剛才知道預定路線是常道便要求換路的反應,應該也是擔心被追她的人發現吧?

玲到底要去天都做什麼?而且還是挑在舒爾王與莉朵妮公主即將舉行婚禮的這段時期。

鄰國卡嚴傑爾巴派出的刺客,打算混在婚禮會場當中暗殺舒爾王。想到那些煞有其事的傳聞,就令堤歐不禁皺起眉頭。

難道說自己現在已經變成暴力革命主義者的共犯了嗎?在孵化器裏被她當成無價之寶般的那顆蛋,裏麵莫非是危險的武器?各種懷疑接二連三地浮現在堤歐的腦海中。

“堤歐……”

正當堤歐胡思亂想的時候,玲又伸手拉了拉他的夾克。堤歐轉過頭回了聲“幹嗎啦”,才發現玲正轉頭凝視著後方的天空。

玲的視線正望著斷崖絕壁頂部,從左右兩個岩壁夾縫間所能看見的天空,在被日出染紅的雲朵背景中,堤歐看見了五個如豆粒般大小的身影。堤歐發揮視力的極限,認出那些都是巨鳥,是載著騎鳥士,毛色宛如烏雲般的暗色巨鳥。

“是追兵嗎?”

“不知道……”

堤歐用力握緊繆維爾的韁繩。堤歐隻需這麼做,繆維爾便能了解堤歐的意思。

“啾!”

繆維爾改變了振翅方式。繆維爾將注意力集中在飛羽前端,每次振翅都充滿了力道。

繆維爾瞬間加快了速度,看見前方的岔路,堤歐選擇了九十度左轉的路線。

背後的斷崖擋住了視線,讓玲無法看見暗色巨鳥的身影。

“你要去哪裏?那裏,方向不對。”

“想快就得繞路,我帶你到你最喜歡去的地方。”

正當玲感到疑惑的時候,暗色的巨鳥又再次出現在視線當中,這次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比之前靠近許多。

“沒有錯,那些鳥是來追我們的。”

堤歐仔細觀察那些暗色巨鳥的輪廓,他看出對少的坐騎是五隻暗夜鷹,雖然名字是鷹,但其實它們和猛禽的鷹不同種,是一種夜行性的罕見鳥類。那種鳥的性格溫厚,體格也和繆維爾差不多。

那群暗夜鷹開始降低高度,飛入溪穀當中。巨鳥本身並不足為懼,問題是那些騎鳥士。

所有騎鳥士都配備了盔甲。那些人絕非善類,全身都充滿著肅殺之氣。這樣的裝扮讓堤歐至少能確定對方並不是來跟自己講道理的。

企圖傷害少女的邪惡騎鳥士。那樣的構圖在堤歐的腦中浮現。

說不定他們才是卡嚴傑爾巴派來的此刻,而玲或許隻是得知了讓刺客想追殺她的秘密。

那麼一來,自己就是拯救少女的英雄囉?想到這裏,堤歐臉上不禁泛起微笑。

“玲,安全帶綁緊了嗎?”

“嗯!”

“很好,要好好抓牢囉,不過可別貼的太緊。因為就算被你抱著,我一不會高興的。”

“開玩笑的場合,不對。堤歐,快!”

玲用抱著堤歐腰部的手臂,使力壓迫堤歐的內髒。玲那身不講理的蠻力,險些讓堤歐痛的昏厥過去。

“放、放手!快死了……”

“不想死,就快逃。否則的話,堤歐的肚子,這樣。”

為什麼我非得被你這樣威脅不可?堤歐忍住不說出這句話,畢竟現在不是起內訌的時候,追兵的身影正逐漸朝他們接近。

“繆維爾,跟他們比一場吧!”

“啾!”

*

繆維爾似乎一直在等堤歐這句話,高高地揚起白色的羽冠。

在堤歐剛開始騎乘巨鳥的時候,老爹曾對他說過一件事。

想要飛得快,就必須了解鳥。

“臭老爹!那你說說看,要怎樣才能了解鳥?”當時堤歐這麼反問老爹,而老爹則是這麼回答他的:“隻要和鳥一起生活,自然就會知道啦。臭小鬼!”

就因為這樣,堤歐曾經有過一個月除了去學校上課之外,其餘的時間成天都和巨鳥生活在一起。

和巨鳥吃一樣的樹果、一起睡在同一間鳥小屋、和巨鳥一起到河邊洗澡。騎巨鳥在天上飛的時候,堤歐在自己的雙手裝上自製的翅膀,在鞍上和鳥一樣不停振翅。

結果他什麼都沒了解到。

人類不可能了解鳥,因為人類不是鳥。

對人類來說,鳥飼料難吃得要命、鳥小屋冷得要死、河水也冰得讓人無法忍受。不管堤歐怎麼振翅,那種人造的翅膀根本捕不到風,隻會讓自己肌肉酸痛而已。

當堤歐將這些話告訴老爹時,隻見老爹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表情告訴他:這樣就對了。

“透過身體了解人類和鳥類是不同的生物,正是了解鳥的第一步。從骨骼、外皮、內髒,到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痛覺,人類和鳥都完全不同。”

“那種事有誰不知道?”

“隻有腦袋知道的話,確實沒錯。但就算腦袋能理解,跟用身體來理解相比,仍有天壤之別。人與人之間不也一樣嗎?醫生他們都很了解疾病的詳細病名及症狀,但又有多少醫生真能實際了解患者的痛苦?幾乎沒有醫生在麵對患者時能感同身受的。因此才會有人用粗暴的手法為患者治療,也有醫生隻是把藥丟給立刻需要治療的患者,事不關己地叫患者明天再來。會產生誤診,就是這種行為的延伸。

人類和鳥也一樣,隻有腦袋明白兩者的差異是沒有用的。先透過身體了解彼此的不同,接著再次考如果自己是鳥,這麼做會讓鳥有什麼感覺。必須讓身體記住鳥是怎麼判斷風向的,如果看見鳥有所動作才拉韁繩,那你永遠無法成為獨當一麵的騎手。”

老爹說的東西太難了,堤歐完全聽不懂,然而最大的問題,就是堤歐仍覺得老爹說的那些話的對的。

堤歐駕馭著繆維爾,集中精神去感受風的變化。

風的聲音、每粒塵埃的動向、氣溫的轉變,堤歐在手握韁繩的同時也專注地感受一切,堤歐看見有樹葉正沿著絕壁向上飄,山穀內吹起了強烈的上升氣流。繆維爾一定會暫時收起翅膀來穿過氣流。

為了避免自己失去平衡,堤歐挺直腰杆準備迎接衝擊。不出堤歐所料,繆維爾感覺到氣流而收起了翅膀。

強風隻有短短的一瞬間。繆維爾僅短暫得收起翅膀,接著又重新振翅,高度幾乎沒有改變,繆維爾的喙尖直指著飛行的前進方向,持續以最短路線在彎曲的溪穀中飛行。

繆維爾的飛羽會如何拍打空氣,堤歐全部了然於胸。如果不是從孵育、養雛、調教都由自己親自經手的話,或許堤歐就無法了解得如此透徹。雖然這些在老爹眼中,都還隻是沒練到家的水準而已。

背後的暗夜鷹雖然受到強風幹擾,但仍舊緊緊地跟著身後。對方排成了V字隊形,將來自正麵的風阻影響減到最低。

整齊的編隊飛行。光是會使用這種飛法,就足以證明對手並非泛泛之輩。

“那麼,這招如何?”

溪穀前方是一個左方向的急彎,看穿此事的繆維爾開始減速。堤歐緊貼著內側的壁麵飛行,並控製著速度,讓暗夜鷹能持續看見自己的身影。

垂直的玄武岩山壁仿佛急速穿過自己身側,陸續消逝在身後。騎在繆維爾身上的堤歐,一一數著突出在岩壁上的岩杉樹梢。

七、八……此時,堤歐讓繆維爾加速,身後的暗夜鷹們為了不讓內側的避免擋住他們緊盯,繆維爾的視線,肯定會急起直追。

十三、十四……在看見第十五株岩杉的瞬間,堤歐下令繆維爾全力減速。

繆維爾奮力展開翅膀,同時也立刻降低高度。

一塊從岩壁上突出的巨大岩石,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在這座溪穀中,被稱為“驚鳥岩”的著名巨岩。此時繆維爾的身體仿佛輕掠過巨岩半腰的軌道,輕鬆穿過了驚鳥岩。

堤歐回頭一看,原本緊追在後的暗夜鷹們的振翅姿勢驚慌四散,不久便小時在堤歐身後。如果這是競鳥的話,那些人肯定會成為笑柄吧!

“知道厲害了吧!”

堤歐伸出了左手的中指。想追上我和繆維爾,練個十年再來吧!

堤歐聽見坐在身後的玲小聲地說了聲:“好厲害……”

堤歐原本想驕傲地自誇一番,但轉過頭才發現玲的視線並非朝著自己,而是看著上空。堤歐抬頭一看,發現有隻暗夜鷹隔著和驚鳥岩同寬的距離,正並行飛在繆維爾上方。

“啾……”

它是什麼時候在那裏的?似乎連繆維爾都沒發現對手的存在。此時繆維爾的羽冠正微微顫抖,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對手一定是從溪穀上空追過來的。卑鄙的家夥。在競鳥中飛在溪穀上方是犯規的。”

“這並不是競鳥。而且那個騎鳥士,也不是從上麵來的。他是從後方來,飛過剛才的巨岩。飛過來的速度,和之前一樣。”

“不會吧……那種速度怎麼可能飛過驚鳥岩!就算事先知道有驚鳥岩在那裏,也不可能辦到吧。”

為了避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障礙物而往上飛,是需要很大的運動量。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雖然心中這麼想,但現在暗夜鷹就在自己上方,看來這家夥不是能輕易擺脫的對手。堤歐握著韁繩的手不自覺地多了幾分力道。

暗夜鷹開始逐漸降低高度。

不知是否為了減輕鮮藍色鎧甲的重量,對方僅在上半身與四肢穿著簡易的護甲,並戴著遮住臉部的鐵假麵形飛行頭盔。從對手的護目鏡深處,能看見宛如老鷹般的冰冷碧眼正緊盯著玲。

在對手的鞍架上,有一柄收在鞘中的半長不短的劍。堤歐沒看見其他類似武器的東西。至少對方現在沒有立刻對自己出手的意思。

“好身手,飛法相當果斷。沒想到在萊比奴之外,還有人有這等本事。”

戴著鐵假麵的騎鳥士用宛如鋼鐵般的年輕男性嗓音如此說道。但對方話中的內容,卻讓堤歐感到莫名其妙。

“你在胡說什麼!我可是在萊比奴出生、在萊比奴長大的,如假包換的萊比奴人!”

鐵假麵下的麵孔訝異地皺起眉頭。堤歐聽見對方小聲說了一句:“小孩?”無論風聲多大,這種話堤歐是絕對不會聽漏的。

“我才不是小孩!我已經是大人了!”

堤歐能感受到那名鐵假麵正冷靜地露出微笑。對方像是明白什麼似的說了一句:“原來如此”,他的反應令堤歐感到不悅。況且以襲擊少女的邪惡騎鳥士來說,對方竟還散發出威風凜然的氣魄,這也讓堤歐火冒三丈。

“你是立誌成為國定競鳥騎手的人嗎?”

“是又怎樣?”

“那我給你一個忠告,你沒有充分發揮那隻巨鳥的能力。”

“什麼?不過是飛在我後麵一點的地方,就在說什麼自以為是的話!”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不夠信任那隻巨鳥的本事,導致你的動作太過生硬。”

老爹也曾說過同樣的話,堤歐額頭上暴出青筋。

“一副自己很懂的樣子,你是什麼人?”

“我叫勞爾。我什麼人都不是,隻是有事找你身後的少女。立刻在這裏停下,那樣的話,我保證不會加害於你。”

堤歐能感受到在自己背後的玲相當緊張。

聽見玲:“停下、不行”的聲音,堤歐毫不猶豫地回答:“那還用說。”

玲確實很可以。但這個叫做勞爾的家夥,比玲可以百倍。

況且那家夥還說什麼巨鳥騎得不夠好、不會加害你什麼的,囂張也該有個限度吧?麵對這種人,就該以牙還牙。

“我叫堤歐,是未來的國定競鳥騎手。負責載送身後的女巨人。想要本大爺停下來的話,就拿出本事來讓我停下!”

堤歐吐出舌頭,回嘴說道。

“真的可以嗎?”

“當然!”

男子的冷笑成了比賽開始的信號。

“繆維爾!”

“啾!”

繆維爾以身體用力撞向暗夜鷹。中了繆維爾擅長的衝鳥,暗夜鷹姿態淩亂地落到後方。

因勝利而得意的繆維爾更是奮起精神,全速飛向右側的岔道。

*

險峻的絕壁組成了蜿蜒不絕的溪穀群。

在底下就是溪流的深穀當中,繆維爾正左來右往地在溪穀間穿梭。

彎道之後是什麼樣的路段,堤歐全牢記在腦海中。因此他隻要注意風的動向,就能夠駕馭繆維爾在溪穀間全速飛行。

自稱勞爾的騎鳥士在相當於建個五隻巨鳥的距離,緊緊地跟著堤歐身後。

不管堤歐怎麼做都無法擺脫對手。對手並不是個隻會說大話的人,他駕馭暗夜鷹的技術,就像是空中自己的手腳般的靈活。雖然身為對手,但仍不禁讓堤歐想對他的精湛技術拍手叫好。

“堤歐,再快。這樣下去,會被他追上的。”

玲拉著堤歐的衣服說道。堤歐不悅地轉過頭對玲說:“想更快你就下去呀!”

“你和蛋太重了!要不是這樣,我一定能甩掉他的!”

聽見堤歐這麼說,玲抱住堤歐腰部的手臂,又再次使力擠壓堤歐的內髒。堤歐差點痛昏過去。

“你搞什麼鬼啊!”

“我,才不重!而且你載我是工作。把顧客丟下,贏了比賽又怎樣!”

“少囉嗦!不想被抓就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

“快到了?什麼意思?”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堤歐會選擇這條溪穀,有兩個理由。

其中之一,是宛如迷宮般的錯綜複雜的溪穀地形。

蜿蜒不絕的彎道、分歧的斷崖絕壁,這種地形就算從上空俯視,也難以確認穀底的狀態。如果不是對方緊跟在身後,根本無法追蹤他們的位置。

實際上堤歐之前擺脫的四隻暗夜鷹,就已經完全不見蹤影。此時他們肯定為了尋找堤歐,正慌忙地在上空打轉吧!真是辛苦他們了。

也就是說,他們的對手隻剩下勞爾。隻要甩開這家夥,問題就解決了。

堤歐順著溪穀右轉,全速飛向自己熟悉的地點。順風正逐漸增強,往下一看,漸漸能看見許多仿佛針刺般的岩石,散布在山穀的各個角落。

“呃……我記得這裏是……”

“每次,這是前天我見到你的針岩穀。”

這就是堤歐選擇這條路的另一個理由。堤歐利用強烈的順風,一口氣拉開自己和勞爾的距離,同時……

看見出現在上空的熟麵孔,堤歐的嘴角露出微笑。

那是有一根特長尾羽的鬚大鷲。它應該已經發現我們了吧?此刻在上空盤旋的鬚大鷲,正逐漸降低高度。

“我要讓長尾去當勞爾的對手。”

“那,會順利嗎?”

“天曉得。如果長尾朝我們來的話,你就用你最愛的踢腿把它趕走吧!”

正當堤歐對自己想到這個戰法而沾沾自喜時,背後也傳來了玲沉重的歎息聲。

堤歐當然不會當真要玲去踢長尾。玲隻要乖乖地待在自己身後,期望長尾不會朝他們追來就行了。

順風的風勢正逐漸轉強。

“嗶、嗶!”

由於長尾開始朝他們靠近,繆維爾發出了警戒聲。勞爾似乎也注意到了異狀。

他們看見從上空飛來的長尾,正將腳上的勾爪向前伸出。然而長尾的勾爪,偏偏對準了繆維爾。

“這個笨蛋……”

仔細相信,這是相當合力的結果,比較繆維爾本來就是長尾的眼中釘。鳥不太容易忘記自己曾經記住過的對手,這件事堤歐卻完全忘記了。

堤歐拉緊韁繩,讓繆維爾掉轉真題。雖然這樣會被後麵的勞爾追上,但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開始拉高高度的繆維爾,為了取得上風而奮力振翅。堤歐接著伸手打算鬆開靴子的攜帶,但伸出的手卻停了下來。如果是平常的話,這招肯定有用,但今天的長尾不太一樣。今天長尾的行動異常靈活,仿佛像是能預測對手行動一般,轉眼間便並行飛到繆維爾身側。

“可惡!”

看見長尾大開的勾爪近在眼前,讓堤歐不禁開口咒罵。長尾這次並不打算給堤歐任何丟鞋子的機會。

繆維爾發出了“啾、啾”的威嚇聲,它似乎已準備好要和猛禽正麵對決。

正當堤歐打算不顧一切,硬著頭皮讓繆維爾撞向長尾的時候……

“喝!”

玲忽然鬆開抱在堤歐腰上的手臂,背上的體重也隨即消失。接著堤歐看見一條細長的腿從他視界的一腳忽然伸出,在長尾的小腿上狠狠賞了一記。

“嘎!”

受到驚嚇的長尾立刻失去平衡,順風落到遠方。

“不、不會吧!這個女巨人竟然真的踢了大鷲一腳……”

這種事真是前所未聞。堤歐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轉過頭,隻見玲事不關己似的說道:

“叫我那樣做的人,是堤歐。”

的確……

堤歐轉頭尋找被人類踢了一腳的倒黴長尾,發現它正順著強風,飛到企圖閃避的暗夜鷹上方。

情勢開始朝堤歐求之不得的方向發展。就是沒逮到繆維爾,逮到暗夜鷹也好。長尾應該是那樣想的吧。因此長尾重新調整姿勢,全力朝暗夜鷹猛撲。

看見在強風中四散的羽毛,堤歐發出冷笑。但堤歐的笑容維持不了多久。

因為墜落穀底的鳥並非暗夜鷹,反而是撲向對手的長尾。仔細一看,堤歐發現騎在暗夜鷹背上的勞爾手中,正握著一柄染血的劍。

“長尾……”

堤歐心中並非完全沒有宿敵被打倒的安心感,但一起打鬧的夥伴被人除掉的空虛,更勝於那種感情。

堤歐的動作停止了。趁著堤歐短暫的停滯,位於下風的暗夜鷹立刻縮短雙方的距離。鐵假麵底下的鼻炎微微地閃耀著寒光。看見染血的劍朝自己逼近,對方可能會殺死自己的疑慮,讓堤歐的心髒劇烈地跳動。

雖然繆維爾奮力振翅打算逃離對手,但因為強風的關係而讓行動受到限製。

正當堤歐已經有所覺悟,打算衝向對手的瞬間……

“嗶——!”

還來不及確認上空的鳥鳴聲的瞬間,一隻純白的小型猛禽早已切入了暗夜鷹與繆維爾之間。堤歐認識那隻巨鳥。

白隼。

受到奇襲而受驚的暗夜鷹立刻調整方向,隨即又被一隻鮮紅的舞妓燕雀從頭上襲擊。暗夜鷹在空中朝後翻了一圈,在劇烈的晃動下,勞爾手中的劍不由自主地脫手了。

“伊斯卡!拉拉!”

“堤歐,這裏交給我們,你們快走!”

伊斯卡話一說完,便衝向暗夜鷹。雖是小型巨鳥,但屬於猛禽的佩加索發出的鳴叫,讓暗夜鷹不禁畏懼地縮起身軀。

“你還不快帶著玲走!?”

拉拉手指向天空,對著堤歐吼道。在拉拉所指的方向,有著四隻暗色巨鳥的身影。勞爾的同伴一定是看見長尾之前降低高度,才注意到這裏的。

“可是,你們會……”

“少說廢話,快走!你應該不會不清楚我們的本事吧?”

“就是這麼回事囉,堤歐。”

伊斯卡用手指撥弄著劉海,露出了和平常一樣的清澈微笑。

拉拉則是對著玲眨了一下眼睛說道:

“再見啦,玲。還有,堤歐,你絕不能忘記這是你的工作喔。如果你對玲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拉拉伸出拳頭對著堤歐比了一下,接著便轉身朝暗夜鷹飛去。

“誰、誰會對這種女巨人做什麼奇怪的事!而且奇怪的事是什麼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