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新綠色的雙眼與桃色的嘴唇,讓拉拉不禁楞了一下。從少女的表情當中,拉拉不知那究竟該說是魅力還是氣質,總之她隱約感受到玲身上所散發的一種獨特氣息。
拉拉敏銳的感測器,強烈地警告她無論如何都得要相處一些對策來。而拉拉準備的對策,就在市集當中。
“一起去嘛!我會做你的向導的。”
拉拉握住了玲的手,這種友好的象征是萬國共通的。拉拉透過少女的手,感受到少女驚訝地抖了一下。
“可是,我……完全沒有替換的衣服……”
與外表相仿的甜美嗓音,加上不甚流利的語調,讓玲的語氣更顯哀傷。
雖然是同性,但玲卻有著讓拉拉忍不住想伸出援手的魅力。
危險、危險!
仿佛有人在拉拉的腦袋裏敲響警鍾,如此警告她。
“我說拉拉,你幹嘛像鴨子一樣嘟著嘴呀?”
“你說誰像鴨子!這樣說對淑女太沒禮貌了吧!笨蛋堤歐!”
拉拉指著牆上的空出來的空間,無言地威脅堤歐別想違抗她。要不是迪亞哥伯父這時候正好過來,拉拉肯定會用胡桃麵包堵住堤歐的嘴。
“衣服我們就就又啦。我老婆的衣服,玲小姐穿起來應該剛剛好吧!你可以穿那些衣服去逛市集啊。”
拉拉發現伯父似乎正在修什麼東西,當伯父說那些話的時候,手上還拿著工具。
“呃、可是……”
迪亞哥的話,讓玲明顯地露出有所顧忌的表情,她低著頭不知所措。雖然很想去,但是不能去。這樣的矛盾似乎正在她的內心交戰。
去逛市集有必要這麼煩惱嗎?堤歐不解地想著。
“那很好呀,去吧、去吧。”
堤歐揮著手,衣服事不關己的態度從旁慫恿著,而迪亞哥伯父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以銳利的眼神瞪著堤歐說道:
“你也給我一起去。”
“咦?為什麼?我自己也要為明天做準備,而且我還要訓練繆維爾呢!”
“該準備的我都會幫你弄好。況且在長途旅行之前,應該讓繆維爾好好休息吧!”
“繆維爾哪裏懂得休息啊?那樣反而會讓它失常呢。”
“總不能要我陪她去吧?少跟我廢話,叫你去就去!今天放你一天假,你給我配玲小姐去逛市集!”
“唔……雖然不是很想陪這個女的,但也已經三個月沒放假了。沒辦法,我們出發吧,女巨人,你快點去打理一下。”
玲麵對堤歐的催促雖然還是有些猶豫,但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用力點頭說道:
“我明白了,小女子不才,還請多多關照。”
“小女子個頭啦!你要和拉拉結婚嗎?”
玲似乎不是很了解堤歐吐槽的意思,很認真地用充滿疑問一問的眼神看著堤歐。
“那就決定囉。既然這樣,堤歐,一小時後老地方見。我也會連伊斯卡一起叫來,不要遲到喔。”
“沒問題。”
拉拉總覺得奇怪。不管是玲也好、迪亞哥伯父也好,拉拉總覺得他們的態度讓自己覺得哪裏不對勁。唯一玲拉拉感到安心的,就堤歐還是和平常一樣單細胞。
10
畢納的市集是在月中舉行。雖然這天原本是裏比特教的安息日,但隨著時代的演變,形成了這種定期的市集。
在溪穀群正中的一片斷崖頂部,以一處擴大的洞穴市場為中心,上千家的小型店鋪四處林立,紛紛把握機會招攬生意。
由於溪穀地帶的地理條件,讓居民的移動機會受到相當的限製。為了化解這股鬱憤,人民在集會當天都會盡情地購物與玩樂。
——香甜的花梨糖!隻要舔過一次就會上癮喔!
——便宜賣喔!便宜賣喔!這瓶一百五十年的葡萄酒,可是在廢棄洞穴的酒窖裏發現的夢幻寶物喔!
——來、來、來!大家快來看!如果你們以為我手上的藥和一般的藥沒兩樣,那就大錯特錯啦——!
在眾多的攤販此起彼落的吆喝聲中,走在市集街道上的堤歐滿臉不悅。
“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麼……”
堤歐歎氣的原因,是因為玲穿著奇怪的裝扮,並且像是躲在自己身後似的跟著他。
玲身上穿著堤歐母親生前穿過的連身裙,雖然想到好看,但玲卻還戴了頂鴨舌帽,她並不僅把長發全部塞進帽子裏、壓低帽簷遮住眼睛,甚至還圍了圍巾遮住大半張臉。雖然玲堅稱這是關國的最新流行服飾,但堤歐不管怎麼看,都覺得那根本就是小偷的裝扮。因為玲那身詭異的裝扮,使得他們雖然身處於人群當中,兩人的周圍卻空出一片突兀的空間。
而且不知玲是否很少逛這種市集,她貌似底下的雙眼,從剛才就圓滾滾地睜得好大,仿佛一刻都閑不下來似的東張西望,堤歐甚至擔心她的脖子要是再繼續這樣左來右往地晃來晃去,說不定連腦袋都會被搖下來。
“這,是什麼?”
“保存用的煙雞肉。”
“那,那個?”
“用羽冠編成的禦寒用羽毛帽。”
“嗯。那,那個和那個呢?”
“用巨鳥骨頭加工製成的排水管,和用糞便製成的磚塊。”
——一一回答的話,肯定會沒完沒了的。堤歐在心裏此嘀咕著。
話說回來,那家夥怎麼會逛個即使就興奮成那樣?現在的她和做人那個仿佛人偶般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簡直就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堤歐覺得他就像是帶小孩逛街的父母,手上牽著任性的小孩的手,隻是他牽的是一位打扮詭異的高個子少女。
明明才剛走進市集的入口,堤歐的喉嚨卻渴了起來。
於是他買了被乳果飲料來喝,卻發現玲立即用羨慕的視線,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
“想喝自己去買。”
“我不渴。”
“啊,這樣喔。”
雖說如此,但當堤歐開始喝飲料時,玲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而且眼神認真的程度,仿佛會在堤歐身上望出洞來。
“……要喝嗎?”堤歐說完便把剩下的飲料拿給了玲。玲交互看了看堤歐與杯子,微微地點了頭,接著又開始用恐懼的眼神瞪著杯子。
堤歐正歪著頭思考她在做什麼的時候,卻被玲反問:“你嘴巴碰過哪裏?”
看來剛才她那麼煩惱的原因,是因為不想變成間接接吻。
“夠了!不要就還我,我還要喝呢!”
雖然堤歐打算把杯子搶回來,但又和昨天一樣被玲輕易地躲開。堤歐一直搞不定自己為什麼無法抓到玲。
玲和堤歐拉開距離後,仿佛下定決心似的拉下圍巾,一口氣把飲料喝光。
“嗯,這個,真好喝……”
“對吧?畢納溪穀產的乳果,酸味相當順口,做成飲料實在在亂好喝一把的喔!拿來做成果醬的話,味道也很棒。而且那也是繆維爾特別喜歡的東西,想吃的話我家裏有乳果的果實,你一定會喜歡。”
邊走邊得意解說的堤歐,轉過頭才發現玲早就不見了。
自己說的話連同本人一起被忽略,這種空虛玲堤歐感到全身無力。
堤歐接著被迫感受到的,是尋找迷路小孩的父母的心境。
“真是的!那家夥!”
想到她不可能自己先跑到目的地,堤歐決定沿著之前來這裏的路往回找。
堤歐立刻就找到了。他發現玲正蹲在一個小小的攤販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攤販的商品。因為隻有那裏被人潮刻意避開,因此堤歐即使在遠處張望,也能立刻知道玲就在那裏。
突然出現的怪異少女讓然攤販的老伯滿臉困惑。雖然老伯仍舊努力為少女解說商品內容的強烈商魂令人佩服,但麵對沉默的玲,老伯的努力終究隻是白費力氣。
“你在這裏做什麼?這些鳥笛有什麼奇怪嗎?”
“鳥笛?”
“喂,你連鳥笛都不知道嗎?”
看見玲滿臉疑惑的表情,堤歐隻能無奈地按著額頭。攤販的老伯仿佛得救一般,把手放在胸前,送了一口大氣。玲指著那位老伯說道:
“這位老伯,剛才用這個叫小鳥。”
“因為那是用來和鳥做朋友的道具啊。”
“和小鳥做朋友?”
堤歐大概看了一下攤販陳列的商品。那些小東西看起來隻是在類似葡萄酒軟木塞的木片上,裝上了附有握柄的金屬螺釘。
堤歐從裏麵選了一個上麵繪有紅、藍色小鳥的鳥笛。
“仔細看喔,這要這樣用。”
堤歐轉動把手,鳥笛便發出了啾、啾的聲音,接著堤歐改變轉動的方向,鳥笛又發出另一種嗶、嗶嗶的聲音。此時停在攤販棲木上休息的紋雀,也回應鳥笛的聲音飛到了堤歐手上,並且不斷發出啾啾的叫聲。
“這樣就能把鳥叫來啦。用不同的轉法,還能發出其他叫聲喔。”
“那個,很感興趣,我也試試。”
玲興致勃勃的結果鳥笛,開始轉動把手。
咕……喀咕……
不出堤歐所料,玲隻能用鳥笛發出難聽的聲音。要讓這玩意兒發出鳥叫聲,需要掌握不少訣竅。知道初學者不可能順利使用鳥笛的堤歐,在內心暗自偷笑。
“唔~~~~!”
玲的表情轉為嚴肅,不停地轉著把手。
玲拿著鳥笛轉呀轉的,由於一直不順利,因此玲一再地轉呀轉——。
“這、這位客人……”
攤販老伯用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對堤歐說道。看見老伯的神情如此淒慘,堤歐也無法繼續在一旁偷笑下去。
“喂!你也該適可而止了吧?不買就快走吧,再不趕快過去的話,拉拉那家夥可是會大發雷霆的。”
即使堤歐如此勸阻持續和鳥笛陷入苦戰的玲,玲的視線仍舊緊盯著手上的鳥笛,一動也不動。
“這位客人!”
“我知道,我知道啦!這女巨人在搞什麼呀!”
即使堤歐拉著玲的手要帶她離開,玲仍舊不願放開鳥笛。
不僅如此,她反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對堤歐問道:
“練習的話,這個,能用嗎?我也可以叫鳥過來嗎?”
“如果練得好的話。”
玲稍微想了一下,接著便取下掛在脖子上的銀首飾,正當堤歐猜想她要做什麼的時候,玲早已不疾不徐地伸出手,將首飾遞到攤販老伯眼前。
“和這個一物換一物,好嗎?”
因為玲出乎意料的行動,令堤歐頓時啞口無言。和堤歐同樣露出驚訝神情的攤販老伯,在稍微打量過玲的首飾後,接著雙眼便充滿光輝,伸手打算收下首飾。
像老伯這類的攤商,對值錢的東西都相當敏銳,老伯一眼便看出那個首飾的價值不斐。堤歐搶在老伯的手碰到首飾之前,一把將首飾搶下,並且把零錢塞給對方。
“拿起!六百貝哲。剛好是這個價錢吧?”
看著仿佛像是賭博大賠一筆的老伯,堤歐冷笑了一下。
接著,堤歐發現玲正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自己,隻是堤歐哼了一聲對玲說道:
“走吧。”
堤歐使勁地拉著玲的手,不由分說地帶玲離開。就在他們走到下一個巷道時,堤歐便把銀首飾塞回玲的手中。
“你腦袋有問題嗎?世界上哪有人會用這麼貴重的東西去換鳥笛的?”
玲扁著嘴,小聲地說道:“沒辦法,因為我很想要。”
“那麼用錢買不就得了?你手上不是有一千萬貝哲嗎?”
“我沒有。”
“說謊,你明明就有。”
“我沒有!”
“你怎麼可能沒有……咦?”
望著低頭看著鳥笛的玲,堤歐不禁愕然。
“難道你……”
“掉了……昨天被大鷲攻擊的時候,整個背包,掉到穀底。”
“意思就是……”
堤歐從玲話中的意思逐漸掌握狀況,也逐漸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
“那你說的一千萬貝哲,根本就是騙人的嗎?你騙了我和老爹?”
“那,不對,沒騙人。報酬會和成功一物換一物。隻要到達天都,一定會付。”
“如果沒到的話呢?”
“堤歐說會到。快遞帕哈羅,嗯……”
“——使命必達?”
“對,那個。那是騙人的嗎?”
“不是騙人的,可是再怎麼說……”
這種過分到超出堤歐意料的狀況,讓他感到有些目眩。堤歐邊踏著蹣跚的腳步邊抱著頭,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玲將收伸到自己眼前,她手上不知為何拿著剛才那個鳥笛。
“這個,還你。因為我沒付錢。”
玲臉上明顯帶著不甘願的表情。要是現在從她手中把這玩意兒拿走,她肯定會恨自己一輩子。
“算了,就當我送你的吧。要好好珍惜喔。”
隻見玲的表情就像花朵瞬間綻放一樣,真是個心情說變就變的家夥。對於這樣的玲,堤歐滿是無奈。
這家夥平常毫不在意地忽視別人,隨意地動手動腳,有時卻又像孩子一般地為一些小事而興奮。
“堤歐,謝謝你。”
即使如此,看見玲滿臉笑容地向自己道謝,感覺倒是不壞。
11
和拉拉約好回合的地點,是位於洞穴市場深處的“戀愛舞會”。
原本是聖堂的這個地方,其高聳的蛋形天頂在經過長年的風吹雨淋後,形成了巨大的空洞。大洞變成了天窗,讓陽光能射進洞窟內,同時也讓此處變成民眾平日的社交場所。
可是,一旦到了市集的日子,這裏又會呈現一種截然不同的麵貌。許多小吃攤販會沿著牆排列,讓廣場中央留下一處圓形空間。那塊光線集中的場所,不知從何時開始,便被民眾拿來當作跳舞的舞台使用。
正如“戀愛舞會”這個名字字麵上的意思,許多年輕人會在這裏借由舞蹈而墜入情網,因此,這裏也是畢納城的著名景點之一。
以弦樂器為主、搭配被稱為巴裏喬的打擊樂器,此刻舞台上許多舞技純熟的舞者們,各個都配合演奏者們所演奏的節奏,盡情地跳舞。
似乎是為了慶祝舒爾王與莉朵妮公主的婚事,舞台上隨處可見男性舞者穿著模仿鳥類翅膀製成的萊比奴民族服飾“普魯瑪”,以及穿著亞克民族服裝“沙裏”的女性舞者。
而在這樣的會場當中,伊斯卡和拉拉兩人正在等待堤歐。
伊斯卡從拉拉口中,得知堤歐似乎會帶著一位女孩前來。聽拉拉告訴自己可以心存期待的口吻,雖然令伊斯卡感到有點奇怪,但當伊斯卡看見拉拉身上的服裝之後,便大概了解狀況了。
平時被貼上野丫頭標簽的拉拉,今天可是格外地盛裝打扮。她並沒有穿平常騎鳥用的褲裙,而改換上有許多褶邊裝飾的舞裙,嘴唇也塗了口紅,平常她那頭不加修飾的紅發也綁成馬尾,並加上裝飾用的花朵。
拉拉簡直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雖然拉拉外麵像個小孩,但其實她的容貌十分端正。隻要稍作打扮,就能讓拉拉的女性魅力瞬間大增。或許正是拉拉這種稚氣與成熟共有的異樣組合,讓她具備了其他少女所沒有的魅力。
也因為這個緣故,許多在跳舞的男性們,不時將視線移到拉拉身上。一旦伊斯卡離開拉拉身旁,他們應該就會立刻前來邀請拉拉共舞吧?
建議你們別這麼做比較好。伊斯卡在心裏對那些男性如此忠告著。以不成熟的舞技來和拉拉跳舞,結果羞愧到無地自容的男人的數量,就伊斯卡所知並不下於三位數。
在這一帶實力能和拉拉不分軒輊的人,也隻有伊斯卡和堤歐而已。隻不過堤歐的情況是完全不把拉拉充滿挑釁以為的舞步放在眼裏,自顧自地站在舞台上罷了。
“堤歐那家夥好慢!”
拉拉不耐煩地說道。她現在正皺著眉頭,雙臂交疊,視線注視著舞池。其實拉拉心情不悅是另有原因的,長年與她相處的伊斯卡一眼就看穿了這點。
“看來堤歐帶來的人,是個少見的美女呢!她不是這個鎮上的人吧?”
“你怎麼知道?算了,我想你一定會喜歡她的,隻是那個人個性有點奇怪就是了。”
“是嗎?”
卡卡為了不讓堤歐被那名少女搶走,所以打算在這裏和對方做個了斷吧?
想起拉拉一起總是把懷抱著愛意接近堤歐的少女邀到這裏來的事,就令伊斯卡不禁苦笑。拉拉會讓沒有跳舞經驗的少女站到舞台上,迫使對方在堤歐麵前跳舞。而當那些少女因為自己滑稽的舞步讓觀眾們失笑後,就不會再次出現在堤歐麵前了。
這次拉拉應該是打算重施故技吧?會把伊斯卡叫來,多半也是出於打著讓對手移情別戀的算盤。
雖然拉拉本質上是個待人親切的少女,但隻要碰到和堤歐有關的事,就會不懂得拿捏分寸,這也是拉拉的壞習慣。想到拉拉這種麻煩的個性,就令伊斯卡不禁歎了口氣。
“為什麼不老實地告白呢……”
“你剛才有說什麼嗎?”
“沒什麼,我說堤歐怎麼還沒來而已。”
越好的時間過了許久,堤歐和少女才出現在會場。
伊斯卡不知堤歐為何一臉疲憊的樣子,而拉拉提到的少女,就緊跟在堤歐身後。
少女高挑且纖細的身軀搭配黃鶯色的連身裙,氣質顯得格外出眾。但低到遮住眼睛的鴨舌帽,和遮住半張臉的圍巾,讓這名少女徹底變成了會場中的異類。少女好奇地朝四周東張西望的樣子,看起來簡直就像邊進食邊提防猛禽的小鳥。
“堤歐,你不介紹一下那位女孩嗎?”
伊斯卡適時地幫因遲到而被拉拉嘮叨的堤歐找了個台階下,堤歐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把少女推到兩人麵前。
“這家夥是玲,是我那裏的客戶。我明天地待她去天都。”
經過堤歐介紹,那名叫做玲的少女,低著頭用奇妙的腔調說道:“我叫玲,請多指教。”
看來她似乎是外國人。伊斯卡如此想著。
“你是從哪個國家來的?”
“呃……關國。”
伊斯卡多少懂一點關國語,因此他決定用對方的母語和對方打招呼。
“沙哇迪庫拉普。”
聽到這句話,讓玲驚訝地抬起頭,並將視線轉到伊斯卡身上。玲驚訝睜大的新綠色雙眼,在看見伊斯卡的時候僵硬定住。
“沙、沙哇迪卡。”
玲慌忙地回應之後,又匆匆將視線從伊斯卡臉上移開。
是我哪裏的發音錯了嗎?伊斯卡想著。“沙哇迪庫拉普”是關國語“你好”的意思。這種程度的句子,伊斯卡從小就學會了,所以他實在不認為自己會記錯。
還是說她純粹隻是因為突然聽到別人用母語向自己打招呼,所以才感到驚訝?
畢竟不好意思追究這種小事,因此伊斯卡最後也隻能滿臉疑惑地用手指撥弄劉海。
“對了,拉拉。你怎麼穿得那麼奇怪?”
提出了疑問的人是堤歐。他滿臉訝異地看著盛裝打扮的拉拉,遲鈍的堤歐自然無法理解拉拉這身服裝所代表的意義。
“才不奇怪呢!倒是堤歐你怎麼對穿著一點研究都沒有呢?”
“穿著啊……反正也沒差啦,我們接著要去哪裏逛?我想買雙新的騎鳥用長靴。”
“你對競鳥意外的東西都沒興趣嗎?而且要找靴子的話,你現在不就穿著一雙?再說,你偶爾也該穿一些飛行夾克以外的東西才對嘛。”
“要你管。我就是需要一雙新的靴子,畢竟我最中意的那雙靴子昨天沒了。”
聽到堤歐說的話,讓拉拉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怎麼就不會學學人家伊斯卡呢?伊斯卡總是打扮得很帥氣呀。”
“他那身衣服別說是我,就連我老爹我也不曾見他穿過。講白點,那是和我們家族無緣的東西。”
“你就是這樣才會沒女生喜歡你。要交男朋友,還是要選像伊斯卡那樣的男生才對。對吧?玲。”
突然被扯到對話中的玲,緊張得不知所措,隻好曖昧地點點頭。她的視線一直停在自己腳邊,就玲的態度來看,似乎在刻意回避伊斯卡。
看見除了點頭外完全不發一語的玲,讓拉拉嘟起了嘴巴。伊斯卡認為會像小孩一樣立刻把感情表露在臉上這一點是拉拉的缺點,也是優點。
不管怎麼說,被拉拉拖到這裏來的伊斯卡,終究隻是個陪襯的小醜罷了。
“我該不會被她討厭了吧?”
聽到伊斯卡這麼問道,堤歐隻是露出不耐煩的苦笑。
“放心啦,因為那個女巨人也討厭我。”
12
在熱鬧的節奏當中,玲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舞台。之前那種奇妙的態度已經不複見,玲似乎對舞台相當感興趣,在帽子底下睜大的雙眼,大到就像兩個盤子一樣。
拉拉見機不可失,便牽起玲的手對她說道:
“我們一起跳舞吧!”
隻見玲低下了臉,搖搖頭。但拉拉仍強行拉著她的手,把她牽到舞台中央。雖然堤歐出言製止,但拉拉決定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她心想:“隻要讓玲站到舞台上,就是我拉拉大小姐的天下了。”
“我不會跳。”
看見低著頭,呆立在原地的玲,拉拉對她說了聲:“沒關係,這樣跳就行了。”接著拉拉便開始在玲麵前踏起簡單的舞步。
“首先把身子站直,先是右腳、再來是左腳。像是互相交錯一樣,慢慢來。”
拉拉配合嗓音的節奏,流暢地踏著舞步。隨著每一次踏出的步伐,拉拉的裙擺也跟著在空中劃出弧線,在舞台上綻放出幽雅的花朵。接著拉拉開始原地踏著步伐,並用鞋底敲響地麵,隨著拉拉的節奏,舞台咚、咚地翹起悅耳的聲響。
“來,玲也一起跳呀。跳錯也沒關係,我會幫你掩飾的。”
玲低著頭,視線始終停在拉拉腳邊。她緊握著拳頭,像是在忍耐這種令自己難堪的場麵,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玲開始感受到周圍觀眾們的視線。畢竟一個穿戴鴨舌帽和圍巾、打扮怪異的少女,這樣一動也不動地站在舞台正中央,會吸引群眾注意也是理所當然的。在附近跳舞的人,此時也開始在她們附近刻意留出了空間,許多人心中都帶著些許期待,等著看這位新加入舞台的少女會有什麼表現。
拉拉的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周圍的視線對玲來說,肯定會是一股難以承受的壓力。她現在如同置身在無言的脅迫當中,等到她受不了的時候,想不動也不行。
快!開始跳吧!快跳,然後在眾人麵前丟臉,這樣才有意思嘛!
“來,我再從頭跳一次給你看。”
拉拉重複著簡單的動作,並隨時觀察玲的反應。為了不讓玲逃出舞台,拉拉踏著如流水般的舞步在玲的四周移動,並且搭配著以腳為軸心旋轉的動作。接著拉拉可以用左腳踏出有節奏感的腳步聲,在手臂的動作配合下,拉拉的舞步逐漸變得激烈。
配合拉拉的動作,演奏者們也開始演奏起快節奏的取曲子。
“快呀,把腳踏出來!大家都在看玲呢,加油!”
拉拉扭動著腰、揮動著手臂,同時不忘持續向玲挑釁。跟不上節奏的人紛紛離開舞台,觀眾集中在她們身上的視線自然也隨之增加。
“怎麼啦?不用太在意形式,隨意發揮就好啦。”
在群眾逐漸轉為冰冷的視線當中,玲仍舊佇立在原地,視線也始終停留在地上。
經過一段時間,拉拉才發現玲的視線一直跟著自己的步伐。
看來她並不是不想跳,而是感覺像是非常有興趣,隻是不知道跳法,所以才一直在觀察自己的舞步。
此時玲忽然抬起頭,看著拉拉說道:
“真的隨意發揮就好?”
“咦?嗯、最重要的是節奏,隻是隨性地跳也無所謂。”
“我懂了。”
你懂什麼?拉拉微微發怒,不知不覺鼓起了臉頰。
算了,你有什麼本事就跳給我看呀!拉拉在心中遊刃有餘地這麼想著。
突然,玲將雙手高高舉起。玲挺直的身軀,讓她從指尖到腳底,仿佛就像一根筆直的柱子。隻是這樣的一個動作,全場的視線便集中到玲的身上。
由靜轉動,玲的腳開始慢慢地踏起舞步。
右腳接著左腳。玲一邊讓連身裙的裙擺優雅地晃動,同時不忘慢慢地讓雙腳交叉踏著舞步。接著玲開始像原地踏步一般,用鞋底敲打地麵。
拉拉之前用來條給初學者看的舞步,被玲如實地重現。
接著玲開始踏起如流水般的步伐,在舞台四周移動、以腳為軸心旋轉,並且開始以左腳踏出有節奏的腳步聲。玲搭配著手臂的動作,舞步也逐漸開始帶有躍動感。
玲的舞步與拉拉剛才跳的舞,在節奏上有著些許的差異,但並非走拍,而是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節奏。就像是在每個舞步的接縫之間補上原本沒有的節奏,讓整個舞步的節奏感更為鮮明。
配合著舞步,玲在上半身加入柔軟的動作。在那些乍看之下像是隨性想出的動作當中,也有著明確的節拍,時小時大的動作,在沒有絲毫停頓的情況下,前後左右擺動著。
玲奮力踏著步伐,手臂在空中盡情舞動。而且即使玲隨著如流水般的舞蹈扭動身軀,也絲毫沒有任何煽情的氣息。
舞台上出現了仿佛天鵝擺動脖子起舞的不可思議的舞姿。
那是拉拉從未見過的舞步。此時她所看見的,是搭配著自己熟悉的節奏而翩翩起舞的異國舞蹈。這名少女究竟是什麼人?這是關國的舞蹈嗎?
拉拉感受到觀眾們各個都屏息凝神地觀看著,喧鬧逐漸轉為寂靜。
吉他的旋律越來越激烈,聽得出演奏者們也更加賣力地演奏。
喜好舞蹈的攤販商家們,開始放出飼養在隆重的極樂鳥。那是戀愛舞會僅有在舞技精湛的舞者出現時,才會進行的一種習俗。
數十隻色彩鮮豔的極樂鳥,飛到天花板附近的棲木,並且開始表演求愛之舞。極樂鳥一邊展開七彩的羽毛,想彈簧般在棲木上不停跳動,一邊搖晃著由羽冠變化成的線狀羽絲,發出陣陣鳴囀。
拉拉燃起了熊熊的鬥誌。
“還早得很呢,這種程度我也……”
為了對抗玲的舞步,拉拉奮力踏起步伐,並舉起手臂在頭上舞動。
拉拉彎曲上半身,用手臂畫著弧線,並以左腳為軸心讓身體旋轉。接著拉拉更大膽地踏響腳步,並將重心移向前方,開始連續旋轉,拉拉手中的裙擺也隨著舞步激烈擺動,仿佛接連不斷綻放的花朵。
拉拉跳的是模仿鳥類動作所創造出的高難度舞步。
隻見玲也配合著拉拉的動作,跟著擺動身軀。
玲躍動的舞步在舞台上隨心所欲地來回穿梭,就像是天鵝張開翅膀般地伸開雙臂,接著又像是從水麵起飛的天鵝一般,優雅地在舞台上跳躍。
拉拉咬著牙,緊跟著玲的舞步。心髒的鼓動與腳步聲正逐漸同步,讓她甚至有種身體與節奏同化的感覺。
聽說樂器中的太鼓,原本是一種用來施展咒術的道具。太鼓的聲音能夠去除惡靈,同時也能讓人陷入亢奮狀態。
此刻他們自己的腳步聲,已經取代了太鼓的作用。
拉拉感覺現在的自己仿佛已經擺脫了肉體,變成僅有精神的存在。
明明正在跳舞,身體卻沒有任何感覺,能感受到的隻有熱度。然而拉拉卻無法分辨那究竟是身體的熱度,還是心的熱度,或者是兩者共同發出的熱度。
在恍惚的思緒當中,仿佛得到了某種解放。那種感覺就像在空中飛舞、又像沉入深水當中,在這種難以言喻的快感之下,她仿佛夢見自己在純白的薄霧當中起舞。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當拉拉回過神時,演奏早已停止。
拉拉此時在舞台上高舉著手臂,神情恍惚地站在舞台當中。
她聽不見任何聲音,隻是感到自己的呼吸十分急促。經過短暫的寂靜後,觀眾們獻上如雷的掌聲。這陣掌聲不隻是獻給玲,同時也是獻給自己的。但拉拉要明白這件事,仍需花上一些時間。
她看著玲走到自己麵前。不知何時,玲早已脫下了帽子,圍巾也不見了。玲那一頭及地的美麗黑發披在背後,新綠色的雙眼充滿光芒。
玲雖然滿頭大汗,但就像個不怕髒的孩子一般,臉上帶著微笑。
拉拉看到那個笑容的瞬間,突然對自己先前對玲所抱持的狹隘感情感到羞愧不已。
“啊、我、我……”
不知如何表達現在的心情而顯得手足無措的自己,再一次讓拉拉感到無地自容。在觀眾們的喝彩聲中,玲在拉拉耳邊小聲地對她說了一句話。
接著,玲便優雅地走下舞台。
“謝謝……嗎……”
拉拉重複了玲所留下的話,一時呆立在原地。她覺得那應該是自己該說的話。
“唉~~真是敗給她了。”
這名叫做玲的少女,真是出處處叫人驚訝。長得那麼漂亮又舞技超群,而且還是一個人騎著巨鳥,在異國旅行的騎鳥士。
然而即使對方是如此的勁敵,拉拉的心情卻感到不可思議的愉快。
“看來是欠那個女孩一個人情了。”
在人群當中,伊斯卡拍著手迎接走下舞台的玲。
在伊斯卡身旁的堤歐,則是滿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交互地看著玲和拉拉。
“你真是個超鈍又沒神經的家夥。”
此時拉拉才發現自己的眼眶中泛著淚水,她連忙用袖子將眼淚拭去。
騷動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
玲看見將人情分開的兩名男子朝這裏接近。
對方的視線直直地注視著自己,玲起了警戒心。
不行,我必須逃離這裏……
可是就在轉過身的玲的麵前,又出現另一名男子擋住她的去路。
“你們,是什麼人?”
從玲背後逼上來的兩個人,分別在玲的左右站開。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們是聖法廳的人。不好意思,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對方的語氣雖然平靜,但聲音中卻蘊涵著不容抵抗的恫嚇。
而且他們說的並非萊比奴的裏比特語,而是玲的母語。
“唔!?”
玲伸手抓住男子的手臂。
就在這一瞬間,玲展現出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
三名男子的身體陸續被摔到空中。
無視於三人發出的哀號聲,玲頭也不回地衝出戀愛舞會的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