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很簡單,餓死一些女人和孩子不算大事,可若是連最基本的武力都丟掉,那便離滅族不遠了。
能做的隻有熬下去,熬到冰雪融化,草木生長,當然了,還要不斷祈禱,祈禱天快些變暖,祈禱別遇到黑災,若是春雨遲遲不下,那就隻剩下兩條路,等死或者去搶。
這個冬天很艱難,可回鶻人也不是一無所獲,突厥人有句諺語:真正的好朋友一個就夠。
回鶻人找到了真正的好朋友,每隔半個月,會有一支駝隊從雙河州跋涉而至,送來最緊缺的鹽巴和糧食。疏勒人這些年積攢了一些家底,可近半的人口剛剛遷徙到雙河州,而且距離又遠,回鶻人理解其中的難處,從沒敢指望能得到幫助。可疏勒人卻倔強的一次次送來,即使路上已經死掉好幾個人也未曾停止。
這些物資對於回鶻來說隻是杯水車薪,可這份情義是如此珍貴,猶如點點篝火溫暖著回鶻人。
阿依跟頭人們商量後,鄭重派人去告訴石狼,“不要再送了,回鶻已經明白朋友的心意,不希望再有朋友凍死在路上”。
石狼回複說:“校尉讓我盡力幫你們”。
回鶻人聽後心情有些複雜。
除了疏勒人,還有周末他們,他們是唐人,是高貴的安西使者,可他們卻拋棄了所有的高貴。
他們把自己的衣服給了孩子,然後與回鶻男人一樣身穿裘皮幹活兒,吞咽粗糙的食物。都說唐人霸道冷硬,其實不是這樣的,這些人不苟言辭,愛麵子,脾氣暴躁,但心裏卻藏著一團火。
以前還有人保護或者說監視他們,後來就沒有了,也沒人提過這事兒。
周末他們什麼都沒想,隻是單純的憐憫,實在看不得無辜的孩子凍餓而死,可他們很快便感受到了回鶻人淳樸的熱情,情意開始滋生,一發不可收拾的野蠻生長,再也難以遏製。
回鶻人還保留著草原上的許多規矩,主要用牛糞做燃料,輕易不會砍伐樹木,周末沒有破壞規矩,他也帶著安靖到樹林裏撿拾枯枝。
安靖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長得模樣不錯,隻是個子不高,也不算健壯,他爹叫安卓。
作為安先生的家人享受一些優待,可隻靠燒牛糞提供不了足夠的熱量,阿娜爾已經病了,屋裏需要暖和一些。
今天運氣不錯,兩人找到一棵碗口粗的枯樹,掰斷細枝捆紮好,又拿繩子栓住樹幹往回拖著走,雪地跋涉不輕鬆,長長的樹幹不斷撞到雜物,爺倆呼出一團團白霧。
“周叔,我娘說你要送我去安西城求學?”,少年難掩興奮之色。
“少帥說安西城要開大學堂和講武院,我覺得你該去”。
“以前我爹就經常說,他說大帥跟他說過要開文武學堂,沒想到是真的”。
“大帥說過的話自然會做到,等天暖了就去吧,先去雙河州,再到安西城,等學成本事就能做官,那才有出息……”。
爺倆拖著枯樹回到家,說是家,其實就是個半地下的土窩子,裏麵昏暗且陰冷,木柴燃燒帶來了溫暖,也照亮了阿娜爾美麗憔悴的臉龐。
她咳嗽著把一罐奶放到火上,又幫周末脫去皮裘和靴子掛在旁邊烘烤,“是霍真讓人送來的”。
“嗯”,周末坐到火堆旁搓手,幾個凍疙瘩經火一烤癢的厲害,惹得他性起,用指甲使勁的掐。
奶熱好,阿娜爾把一塊麵餅掰成小塊放到裏邊,又加進去一點鹽,豐盛的晚餐便做好了。
周末將粥分成三份,三人邊吃邊聽著外邊寒風呼嘯,都覺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