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我宗背後的懸崖上，秋已深了，峽穀裏雖然不到大雪連綿時候，但草木凋零的秋季，還是呈現出蕭條景象。
山頂幾株光禿禿的樹幹，長得歪曲扭八，生在峭壁崖上，不如長在山裏生機盎然。
封朝去站在懸崖邊，自下而上地眺望，他仿佛踩在蒼天中央，白衣與白雲混為一色，讓原本想偷襲將他推下山崖的小葵腳步一頓，想了想，才道出一聲。
“封城主這是要跳崖殉情？”
突來的女聲驚擾到封朝去，又尖又利的嗓子，卻偏偏裝得像柔弱女子一樣婉轉。來人故意拖長尾音，不用回頭看，也能猜到對方是如何的扭捏。
封朝去脊背上竄起一股酸意，攏在袖子裏的手指忍不住一陣揉搓，半晌，才把那股酸意壓下去。
聲音的主人穿著豔麗長裙，衣擺拖地很長，墜在地麵上，行走間，裙擺就像掃把，拉動地上的枯葉，劃出一道蜿蜒的曲線。饒是封朝去心裏已有防備，回過頭看到這畫麵時，依舊沒忍住，嘴角一抽。
手裏甩著絲巾，小葵一步三搖地走上懸崖，香氣撲麵而來。如果封朝去沒認錯，這應該是玲瓏閣裏的香粉，小小一盒就得二兩銀，聞這香氣的濃鬱程度，對方至少塗了半盒。
腳步半退，封朝去用袖子擋住臉，另一隻手高高地舉過頭頂，以投降姿態示意對方別再靠近。
這模樣讓小葵掩嘴一樂，鼓起的臉蛋上兩朵似血的胭脂，分外圓潤。
“封城主見安，奴家小葵。”
封朝去又退半步，隻是點頭。
小葵上前一步，“封城主怎麼不說話？”
她也不是真要封朝去回答，說話間又往前走了幾步，幾乎將封朝去逼上懸崖邊緣。小葵故作惆悵地看著遠方的風景，一隻手托著下巴，一隻手放在胸上，像極了話本裏那些閨閣女子思念情郎的模樣。
封朝去退無可退，側轉避開一步，不得不開口道：“有事直說。”
小葵吃吃偷笑，轉過的視線仔細打量封朝去臉上的麵具，調戲道：“這話聽著，像是舊情郎呢。”
封朝去忍住回嘴的欲望，幸好他戴有麵具，旁人隻看一雙眼睛，很難瞧出他在想什麼。
“好吧，”小葵見他不說話，幽幽歎口氣，仿佛封朝去真是傷了她的負心漢，“既然封城主不願跟奴家說話，那奴家長話短說，其實……是這樣的。”
“並非奴家執意要來打擾封城主，而是奴家的宗主，奴家宗主疑心封城主武藝深厚，卻偏偏裝著不顯，他疑心城主別有用心，卻偏偏臉皮薄，不好意思來問。——這可太難了呀。奴家不忍奴家的宗主操心，又一想，奴家是個厚臉皮，奴家宗主不好問，就讓奴家來問。
但是呢，奴家卻怕，萬一奴家問了，城主卻有可能撒謊，那奴家豈不是騙了奴家的宗主？所以奴家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終於想出一個好辦法。”
封朝去被這一連十幾個‘奴家’繞得頭暈，抬頭一看，隻見扭著半截身子的小葵，正含羞帶怯地拿腳在地上跺。長裙上沾著的幾片枯葉掉下來，讓場麵既滑稽，又莫名有幾分滲人。
小葵羞答答地瞥過封朝去，輕輕柔柔接道：“奴家……想請封城主從這裏跳下去！”
與她的表情截然相反，這話乍一聽，根本反應不出其中內容，直到封朝去終於聽懂她在說什麼，再次退後兩步。
“有武藝如何，沒武藝又怎樣？”
小葵斜了一道嫵媚的白眼，拉著衣袖，小心翼翼地朝崖底看，邊道：“奴家估摸著，有武藝隻需斷手斷腳，若無武藝，怕是得摔成肉餅啦。”
封朝去再次沉默，後道：“好主意，能想出這辦法，看來是你家宗主教得好，照此看，你家宗主該來駝涼城，魔教比較適合他。”
原本嬉笑的小葵，聽到這話後突然拉下臉，冷道：“魔教？你魔教算什麼東西，也配得上我家宗主？”
“倒不是東西，也正好般配。”
小葵收了笑，將玩鬧的絲巾塞回衣襟，不再跟他爭論，“看來封城主眼瞎了。既然城主不願意主動下崖，那就讓我送你一程！”
她話落變冷，手同時操進腰側，隻一扯，破空聲響起。封朝去早早防備，一聽這兵器之音，白光從眼前閃過，還沒來得及挪步，腿就被東西纏住，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根九節鞭。
小葵一張冷臉突然又露出笑，還是那副難聽嗓音，嬌道：“看來封城主得去做肉餅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