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賈布都沒往跟前湊過,天天拉著木統領練武,一見到我就跟見了鬼似的,直接運起輕功,一眨眼跑得無影無蹤。
這讓我很惆悵。
腳每天都有上藥,最近已經消腫了,除了站久了還有些疼,已經沒有大礙了。但我還是不能去太遠的地方,因此悶得發慌,天天搬了個馬紮坐在宅子門口,望眼欲穿地望著巷口,東方怎麼還不來?
這條巷子僻靜,沒什麼人途徑,通常都隻有我一個人,但今早我搬著馬紮來的時候,門檻上蹲著一個小小的人。
一個小孩。
小孩滿臉都是髒泥和血汙,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已經辨不清原色,爛成了一條條。他有隻腿上滿是血,幹涸了黏在上麵。瘦脫了形的臉上睜著一雙大得嚇人的眼,他似乎凍僵了,連身子都直不起來,隻能跪在地上,兩隻手抓著什麼東西,混著泥,拚命往嘴裏塞。
我探出頭去看,當我知道他在吃什麼時,心頭一顫。
賈布養了一條看門狗,平時就拴在門邊的石墩上,有剩飯剩菜就倒在地上給狗吃。這幾天下雨了,賈布就把狗牽了進去,跟馬一起養在牲口棚裏。
小孩在吃狗吃剩的飯。
我看了他一會兒,轉身去廚房端來幾個饅頭,放在他麵前。
小孩抬起頭,用那雙大得有點可怕的眼睛看著我伸過來的手,和手裏的饅頭。
香軟溫熱的饅頭。
他伸手接過饅頭的時候哭了,大顆大顆眼淚像春天纏綿的雨,浸透了饅頭,他就著又苦又澀的淚水,大口大口將這份施舍咽下了喉嚨。
我默默地看著他,轉身回去了。
門內,木統領看見了全部,眼裏有點詫異,說:“你倒好心。”
我諷刺地笑了。
我從來不是個好心的人,我也很少對人好心,給他饅頭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我後悔想起了自己,想到很久以前,那個因為饑荒戰亂流離失所,一路乞討,掙紮著活下來的自己。
下午的時候,我又搬出馬紮,推門一看,那小孩還在。
他安靜地抱著膝蓋,坐在被雨水打濕的泥地上,半仰著頭,清水般的眼睛望著鐵灰色的天空與風雨中顫動的樹枝。
見我搬來馬紮坐在門口,他側頭看了我一眼,又繼續凝望天空。
我也沒理他,等天晚了,我收起馬紮回去,他拿出沒吃完的饅頭,低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咬,饅頭冷了硬了,他就張開嘴,去喝屋簷滴下的雨水。
我沉默著關上了門。
半夜的時候內急,披起衣服去茅房,回來時心神一動,便往門口去。小孩果然還在,他癡癡地抬頭看被雨水洗淨後,掛滿銀星的夜空。
我坐到他的身邊,和他說了第一句話:“在看什麼?”
“回家的路。”
我挑了挑眉毛:“看到了嗎?”
他搖搖頭,用有些稚嫩的聲音,很慢很慢地說:“看不到了,我不知道家在哪裏,我走了很久,這裏沒有我家,我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
我覺得這小孩有點意思,年紀小小的,說話倒是老氣橫秋。
“幾歲了?”
“十。”
我懷疑地看了看他,他瘦的像是隻有六七歲。
“你叫什麼?”
他轉過頭,清澈的眼睛望著我,聲音很輕很輕。
“孟星魂。”
我點點頭,正想接著問他什麼,頭頂上忽然傳來獵獵的風聲,我立刻抬頭,仿佛看到了什麼掠過,是他回來了!心突然砰砰跳了起來,我立馬站起來,大步往臥房跑。
臥房在二樓,我氣喘籲籲地停在門口時,忽然聞見了房中透出淡淡的血腥味。
猛地推開門,點亮了燈,裏麵沒有人,地上有一件衣服。
一件被血浸透的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