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算計(2 / 2)

睜開眼望著蛛絲滿布的屋頂,就這麼想起了前生的事,想起那個臨窗看雨的男人,想起他一襲紅衣,坐在春三月的梨花樹下低頭繡手帕,風吹來,團花似錦的枝頭晃動起來,像是下起一場泛著冷香的雪,紛紛揚揚。

前塵往事,如流水柔柔鋪開,一幅幅一幕幕,真真切切,好似就在眼前,我也很詫異,那些雞毛蒜皮的事,竟記得那樣仔細。

可最後,我的眼前又是男人慘死於劍下的情形,心口便有些揪著疼。

我閉了閉眼,蜷起身子翻了個身。

第二天大早,飯先不忙吃,把臉抹抹幹淨,在院子裏列隊站好——抽簽。

二十幾個大男人,按高矮排成了兩隊,一個一個往前挪動。劉管事手裏捏著一根手臂粗細的木棍,目光淩厲地從一個個人身上移過去,看到兩腿發抖走不動的二話不說便照著腿彎狠狠抽一下:“磨磨蹭蹭幹什麼?真怕死就別惹老子不痛快,一群膿包!”

我和朱寒排在尾巴上,站在我後麵的幾個一直哆哆嗦嗦地念阿彌陀佛,沒一會兒,西天神佛全都被他求了個遍,連土地公和門神都沒放過。我聽得有點好笑,轉頭去看朱寒,發現他的臉也有些白,緊張得攥緊了拳頭。

他注意到我帶笑的臉,目光有些古怪:“阿楊,你不怕嗎?”

我摸了摸鼻子,心說有什麼可怕的,東方不敗那個人其實再心軟不過了。但嘴上可不能這麼說,便聳聳肩:“又不一定能抽中,抽中也沒什麼,送個飯而已,最壞也就是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朱寒很不能理解,沉默地瞅了我好久才轉過頭。

他大概覺得我變了很多,以前我可是比誰都惜命,的確,前世我拿出了所有積蓄賄賂了劉管事,他在簽子上做了記號,我壓根不用操心。而今的我依然是個貪生怕死之輩,隻不過支撐我走下去的不再是功名利祿,而是那雙溫潤清亮的眼睛。

朱寒抽完輪到了我,我剛伸手摸了一根,還未來得及看,忽然就被拽了一把。轉頭一看,是臉色慘白滿眼慌亂的朱寒,我剛想張口問他做什麼,他突然搶過了我手中的簽子,飛快地將他自己的那根塞進我手裏,不等我反應,他顫聲說了一句“對不起”,轉身就跑。

低頭一看,雕刻著日月的竹簽上寫著一個鮮紅的“中”,我下意識抬頭去尋找朱寒的身影,他藏在人群中,低著頭,沒有看任何人。

我沒有料到會被他算計,所以愣了一下。或許是我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又或許是前世這樣的事遇到得多了,早已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心裏倒沒有什麼波動,隻是有些麻木,還有些遺憾——我本來覺得朱寒還算是個人才,將來成了侍衛進入內院也極有可能,若是要為東方不敗探聽什麼消息,這人或許可以一用。但今日來看,此人的品行比我還不如,十分不可信,以後也不必虛與委蛇了。

我呲了呲牙,可惜了我那兩塊銀子。

“抽中的是誰!站出來!”劉管事翹腿坐在太師椅上,厲聲發問。

我沒吭聲,又看了朱寒一眼,他見我這幅樣子,有些慌亂,連忙伸手代答:“回劉管事的話,是楊蓮亭抽中了!”

無數目光向我投射而來,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有鬆一口氣的,我不慌不忙地掃視了一遍,朱寒轉頭避開了。我冷冷地盯著他,隻覺人心果然涼薄。忽然又想到那人,或許這輩子能白白剜出一顆心給我,為我放棄自尊、自毀前程,為我生死不顧、笑飲砒霜的人,隻有他一個了吧。

想到這,我心頭一熱,本想戳穿朱寒的念頭消失了,我一把將手抬起亮出那支帶字的竹簽,揚聲道:“管事,的確是我抽中了!”

劉管事擺擺手道:“那便免了你今日的活,先去給教主送早食吧。”

他看向我的眼神讓我受不了,簡直像是在看一個已死的人,滿是憐憫。再看看其他人,也大同小異,他們都不覺得我能夠再回來,或許已有人在盤算要瓜分我房裏的包袱了。

我無法告訴他們我一點也不覺得死期將近,反而滿心雀躍,如果說了,這些人隻會覺得我是個瘋子。沒關係,他們不需要明白那些,隻有我記得那人眼底的溫柔就好。

於是我隻是低頭,恭謹地拱手施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