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一聲滲人的吱呀聲後,鐵門打開了。
微微抬起頭,肩膀便被死死摁了回去,我冷笑一聲,任由他們將我抬下地道。
陰冷的地道向下蜿蜒,兩壁點著幾盞油燈,幽暗燈火飄降下來,拉長扭曲的影子如同無麵的惡鬼,緊跟其後。前麵抬著擔架的上官雲十分謹慎,腳下步子越來越慢,拐過幾個彎後,眼前豁然一亮。梅香隱隱透風來。
山石堆疊,亭台樓閣,一方湖水如鏡鑲嵌在園中,推窗便可得見瀲灩清波,幾座浮橋搭在水麵,欹欹斜斜地接著對麵一片開得雲霞般的紅梅,都望不見邊際。
我心口一顫,又是這天,又是這天!
身後傳來任盈盈與令狐衝調笑聲,女子嬌嬌悄悄,聲音柔軟,卻在與情郎商量要將從小將她養大的東方不敗殺死,將這園子占為己有。我冷笑,不動聲色將握緊的拳頭藏進袖中,指揮著上官雲繞過假山,沿著一條曲折的彩石甬道往前。
行走到湖邊,我猝然發力滾下擔架,背後傳來一聲叱吒:“楊蓮亭!你要做什麼!”
話音未落,刀劍已裹著凜凜寒氣破空而來,我恍若未覺,隻一味拖著兩條血肉模糊的斷腿拚盡全力向前爬,伸手去夠藏在石頭下的機關。
救他。
救他,救他,無論如何,這次一定不能害死他!
眼前一幕幕血腥如煉獄的記憶雜亂地閃現在麵前,我仿佛又見到兩把長劍穿透那一身紅衣的人,利刃破開單薄的背脊,刺出前胸,殷紅的血噴湧潑濺在門和窗上,更多的淌在地上,彙成一股紅流,緩緩流向我的腳底。
不要,不要,我厲聲大叫著想接住他。
一腳踏空。
我猛地睜開眼睛,胸口還在劇烈起伏著。一時間我甚至無法分辨自己身處何處,隻是下意識將手伸進枕下,直到指尖觸碰到一抹金屬的冰涼,我狂跳的心髒才漸漸歸於平靜。
那把匕首還在。
它安安靜靜地躺在枕頭底下,嶄新鋒利,沒有染血。
我抽回了手,看了一眼窗外,幾束微白的光從結了冰花的窗擠進來,還早得很。十多年的仆役生涯令我每日都在這一刻準時醒來,即使日後我騙來權勢再也無需早起,卻依然無法安枕而臥。天很冷,我呆呆地窩在厚重的棉被下怎麼也不想動彈。
這期間我什麼也沒有想,腦子裏空空的,還沒回過勁來。
這是一間我熟悉又陌生的屋子,我還是黑木崖上一名低賤雜役時,曾在此處居住了十年。屋子四方形,沿著牆砌了一條通鋪,我睡在角落,頭上正對著漏風的窗。窗上釘著舊得發黃的粗布簾子,菱格的窗扇關也關不緊,窗縫裏塞了好些秸稈才隔絕了嚴寒的天氣。角落裏堆放著大大的衣箱,衣箱的漆都掉光了,鎖頭也壞了,上頭疊放著一些雜物。除此之外,屋裏隻有一張老舊斑駁的木桌,上麵放著木製燈台和茶壺。
我揉著眼,又抱著被子呆坐了一刻鍾,才把枕下的匕首拿出來,揣進懷中貼身藏好,然後慢吞吞掀被下床。
身邊還睡著好幾個人,鼾聲四起,我稍微打量了一下,他們都有些麵熟,有幾個我還記得名字,更多的卻沒有什麼印象了。
把被子疊好,穿上雜役的灰色短襖、棉褲,勒好腰帶,我從底下拖出一隻木盆,推門出去。院裏有一口井,我隨便打了些冷水洗臉,攏了攏一頭亂發。微微晃動的水麵上映出一張蒼白而無精打采的臉龐,布滿血絲的眼中還有一絲驚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