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水聲溶溶。
雨擊打在屋瓦上劈啪響,簷下的小溝漲滿了潺流聲不絕。天灰撲撲的,看不出時辰,隔壁大嬸家的兩隻公雞已經比賽似的叫了半個時辰,想必也不早了。
他蜷在被窩裏翻了個身,又閉上眼。
直到院門吱呀響了一聲,熟悉的腳步一聲一聲響起來,愈來愈近。
他耳朵動了動,還是沒起。
隔得遠了,還有個姑娘的聲音:“楊大哥,你買菜回來啦——”那聲音故意放得很輕,就顯得很軟,很柔和。楊蓮亭回了一聲嗯。那姑娘又接著問:“你們家今兒又吃魚啊?”楊蓮亭笑了一聲:“是,我家東方愛吃。”
姑娘默了一瞬,然後才低聲道:“楊大哥對你家夫人真好。”
楊蓮亭很受用地笑了:“他待我也很好。”
東方在被窩裏哼了一聲。
反了!楊蓮亭才是本座夫人!
“楊大哥……你和楊夫人成親多久了……”姑娘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問。
哼,楊夫人。
東方不高興地睜開眼。楊蓮亭很愛和別人說起他,果然不一會兒就聽見楊蓮亭掩不住炫耀地回答:“有九年了吧……我未及弱冠便與他拜了天地,想來真似夢一般,”楊蓮亭回憶著,還感歎了一聲,“那會兒可不容易。”
東方卻垂下眼,心裏嘟囔,是九年四個月零二十天,這也記不清。
時間過得真快,他們離開黑木崖也有三年多了,已經遊曆了不少地方,名川大山自不必說,若是遇到風景秀麗又不知名的去處,他們便會租個屋子住下來,慢慢逛。
他一點也不覺膩煩,兩個人很自在。
隻有一點不好。楊蓮亭如今二十七八,生得高大又端正,眉眼濃厚,一笑起來左邊還有個淺渦。不知是不是小時候吃不好,長得慢,楊蓮亭直到幾年前才又突然開始躥高,拉過去一量,嗬,將近八尺,往跟前一站,再也不是從前身子單薄、模樣青澀的少年人了。尤其到了南邊,那麼大個子往那兒一戳,走在路上都不會丟,一抬頭,行人參差不齊的腦袋頂上還高出一截的就是他。
這麼顯眼,看他的姑娘也多了。
這讓教主很煩悶。
他討厭別人盯著楊蓮亭看,男的女的都討厭。楊蓮亭是他的,誰許他們看了?有沒有問過他的意思?問了他也不同意!尤其來了這個村子,這位姑娘就老尋機找楊蓮亭說話,她是隔壁大嬸家的女兒,姓王,還未許人。
什麼心思!東方憤憤地想。楊蓮亭都說他有夫人了,若不是為著這個,他堂堂教主才不會配合他的話頭扮成他夫人!要麼也是他扮。可楊蓮亭可憐巴巴地說他扮起來太嚇人,他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一時心軟就答應了。瞧瞧,一點用也沒有,這姑娘還不是……難不成是姑娘家見他穿得好,出手又闊綽,因此不肯死心?東方心裏陰陰地想,以後不給他做那麼好的衣服了,也不給他銀子了,一天就給二十個銅板零花,哼。
“楊大哥……”那姑娘輕輕柔柔的聲音又傳來,“你下午有沒有空?我……我想請你教我做上次的那道菜,可以麼?我拿上回你說喜歡的甜糕當束脩好麼?”
楊蓮亭本來是想拒絕的,但聽說後半句,想到了家裏那位,便笑著應了。
屋裏,教主瞬間拉下臉,極為不悅地哼一聲。
腳步聲進來了。
他忙又把眼睛閉上。
門簾被輕手輕腳地掀開,細微地窸窣響,然後是楊蓮亭拐了腳進了邊上的小廚房,把菜籃子擱在灶台上,又聽見他添柴、掀開鍋蓋的聲音。沒過一會兒,鞋底落地的聲音又出來了,腳步重了一點,也慢,手上端著盆,有輕輕的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