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後,東方再也沒有與我鬧過別扭。..
他像是深深的潭水,整個人都平和靜止了下來。我們之間的感情,漸漸流於平凡的生活瑣事之中,卻始終沒有被時光衝淡。我還是很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表示親密,他從來不躲,麵上嫌棄得不行,眼底卻溫柔得讓人不能自拔。
但他似乎還是沒有忘記綺窗說的那些話,我向他坦白所有的第二天,他便親手為我穿上一件為隆重的長袍,將高高的長冠戴在我頭頂,讓我執著他的手,緩步走出寢室。
那日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卯時又飄起細雨來,綿綿柔柔的雨絲隨風散落,黑木崖上一片岑寂,十二對侍衛提著丹鶴銜魚燈分列兩旁,明暖的燈火映襯著如紗如霧的微雨,讓我與他一同登車前往成德殿。
當著所有教眾長老的麵,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讓我與他並肩登上高座。一步一步,眾目睽睽之下,麵對四下萬千迥異的目光,我隻覺有如芒針在背,刺得心口發疼,汗如漿下。
就在我渾身都僵硬的時刻,發涼的手上一重,東方瘦長的手覆在我手背上,指尖微涼,去帶著令人安心的暖意。他在最高一級的台階上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所有人,我聽見東方低沉而清冷的嗓音:“今日召來各位,是想讓你們都見見本座要共一生的人,楊總管你們都見過,如今本座擺明了告訴你們,楊蓮亭就是本座的人,隻要本座當教主一天,這個位置,就永遠有他一半。”
此言一出,不止下麵一片嘩然,連我也驚訝地轉頭看他,東方臉上神色淡淡,仿佛說的隻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他往下一瞥,眾人立即安靜下來。他接著道:“你們什麼想法本座不管,能服氣最好,不服氣的……本座也有辦法讓你們服氣。”
最後一句,他說得輕描淡寫,但下麵聽著的長老們卻連風濕病都快犯了,一個個偷偷遞著眼神,但最後還是沒有人敢站出來。
東方冷哼了一聲,還想說什麼,我小聲道:“……夠了。”
東方被我一扯,回頭看了我一眼,在與我對上目光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瞬間平和溫煦下來。他看了我一會兒,緩緩垂下眼簾,生著薄繭的手,輕輕勾住我的手指。
“楊蓮亭,我說過,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他輕聲道,“我會保護你。”
我低頭一笑。
當我重新睜開眼,我也對自己發誓,我一定會保護你。
而今,似乎成了我們共同的誓言。
……
綺窗在流火七月生下了一個女兒,孩周歲時,她帶著女兒坐上了往南的貨船。我去碼頭送她,著那些雅之士折了一枝柳給她,她女兒一把抓過來,就往嘴裏塞,還咿咿呀呀地說著沒人能聽懂的話。綺窗上船前看了我很久,然後問:“你果真決定了麼?這一輩都……”
她沒有說下去,但我知道她想說什麼。我含笑點頭。
她歎了一聲,最後深深望了我一眼:“阿楊,珍重。”
“你也是。”我微微一笑。
她抱著女兒登舟而去,我站在那裏目送船遠去,直到變成一個模糊的灰點。綺窗這時一定嚇了一大跳,因為有一個跛腳的書生擠在船上人群中,已經凝望了她很久很久。
也不枉費我找到了他,希望綺窗上輩的遺憾也能彌補。如同我一般。
我轉過身。
春雨纏綿,像煙絲兒般飄在風中,一縷一縷落在人肌膚上,微微帶著一點兒溫潤的涼,就在這樣紗帳般的雨中,有一抹頎長的身影。那人披著一襲紅色寬袍,眼眸微挑,眼角一粒淚痣,麵容清俊。
他擎著傘,在那一片桃梨花海深處佇足而立,見我望來,露出一個溫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