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沉微微一愣,還是收回了腿,隻靜靜站在原地,目光卻仍然緊隨楊槐,那雙眸中糾纏著悲憤愴涼,令見者皆為之心痛,欣長的身影在料峭的風中更顯蕭瑟。
夏枳款款上前,姿態聘婷,大夫人見她上前,鼻中微小卻清楚地發出一聲冷哼,眼神中也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夏枳隻當沒注意,仍盈盈一拜,“母親不要動怒,別沒的氣壞了身子。更何況府中人多眼雜,若是哪個多心的人把今天這事添油加醋地說了出去,敗壞了您的名聲,讓人以為我堂堂侍郎府大夫人竟是個睚眥必報,苛待客人之人,父親在朝中又如何立足呢。”
這話不過是為了告訴大夫人,做事前要想清楚後果,免得徒惹是非。然大夫人的眼中卻突然迸出怨毒的火焰,她上前兩步,一耳光狠狠地甩在夏枳臉上,夏枳吃不住力,一下被掄倒在地上,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大夫人,而後者此刻正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她,臉上還帶著森然的笑意。
“大膽楊槐,你勾引大少爺在先,讓他對父親不敬。又挑唆三小姐,竟讓她對本夫人出言不遜,居心何其歹毒。本夫人念你年少,不加以重罰,隻依家法命你與三小姐在這攬月湖跪上整兩個時辰,跪完了便收拾東西,滾出我的飲雨齋,日後如若再犯,便幹脆滾出我夏府。”大夫人原本華貴雍容的臉上,此刻是說不出的猙獰,大紅的衣裙隨著她的動作在風中搖擺,竟也顯得氣焰囂張起來。
“嫣雪,你在這守著,不到時辰不準她們起來,”她見夏枳忿然欲辯,又道,“你若不服,就不光要罰你桀驁不馴,更要罰你母親不懂如何管教子女,可憐她常年臥病,教出來的子女竟皆是如此叛逆。”
夏枳狠狠咬牙,眼睛紅得仿若要滴下血來。她心中狠毒了大夫人,卻再不能多言,終究是被大夫人狠狠擺了一道,隻得拉著楊槐跪下。雖然才入秋,湖邊的風卻異常凜冽,她瘦弱的身軀如若枯葉搖擺,卻倔強著始終不肯倒下。
夏沉見此情景,再是忍不住,忙衝了出來欲為她二人求情。卻被夏枳一眼瞪回去,那眼神似是在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咬著牙,仿佛要將牙齒咬碎,口中擠出的聲音甚至不像他自己的聲音。
他拱手道,“母親走好。”待大夫人走遠,他才慌忙想要扶楊槐起來。
楊槐卻向他淒迷一笑,隻道,“你快回去,”眼光無限溫柔。
夏沉喉頭滾動,竟似要落下淚來,停駐了許久,他才終於下定決心,頭也不回地奔回書房。楊槐輕聲歎息,嘴角卻牽起一絲微笑。
夏枳幾欲落淚,道,“姐姐,我本想幫你,不想連累了你。”
“你怎的這樣說,明明是我連累了你,”楊槐窘迫地說,心中的歉意更深了幾分。
夏枳並不說話,隻是靜靜地握緊了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對方想說的話此刻都了然於胸。夏枳自此更相信楊槐,對大夫人的恨也更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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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依舊輕拂著葉,撥動起一陣陣窸窣的聲響,與遠處漸漸逼近的環佩鳴響交織在一起,竟難以分辨。
那珠釵的主人在夏枳的麵前停駐了腳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夏枳緩緩抬起頭,視線從緋紅的裙擺漸漸上移至她俊俏的容顏,隻是那原本應當和善美麗的臉頰上如今染上一層戾氣,眼角眉梢盡是幸災樂禍的氣息。
“大姐是來看看妹妹好不好嗎?您不必勞心,妹妹非常好,好得不得了。”夏枳扭過頭去,甚至不屑於看她。
“妹妹的確是太好了,”夏晴霜忽然張狂地笑起來,眼底滑過一絲狡黠和快意,“好得姐姐都嫉妒了。”
一隻翠綠的繡花鞋狠狠踏在她的膝上,冰冷的玉石來回碾壓著她嬌嫩的腿。夏枳死咬住嘴唇,掙紮著要站起身來。楊槐驚呼出聲,幾乎要撲上來,滿眼盡是疼惜。
“慢著,”夏晴霜嘴角微微挑起一個弧度,瞟向惶恐佇立在一旁的侍女,目光倨傲而冰冷。“嫣雪,若是有人不膽敢接受懲罰,違背家長,要如何處置?”
“這……”嫣雪低垂著臉,不敢答話。
“快說!”夏晴霜喝道。
嫣雪略一沉吟,道,“要處以家法,既是用帶著細密小刺的荊條抽打腿部,打下去有錐心之痛,但傷口細密難以分辨。為防徇私,家法並無定量,直至將荊條打斷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