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我這就去,這就去!”薑忠心裏鬆了一口氣,小跑著去執行命令。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前來錦上添花?不過,這回他恐怕要失望了。”薑簡苦笑著嘀咕了一句,帶著幾分困惑,去更換衣服,以便迎接不速之客。
當初為了湊錢雇傭胡子曰去救弟弟,薑蓉把家裏能換錢的東西,幾乎賣了個幹淨。為了節省開銷,家裏的仆人和侍女,大多數也被她遣散,隻留下了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婦負責看管院子。
如今薑蓉留在了瀚海都護府,薑簡自己也沒想好今後自己到底去哪,所以這次回到長安,便沒有急著雇傭更多的下人。結果大晚上忽然有客人不請自來,忠叔夫妻兩個,難免都忙得腳不沾地。
沒等老仆薑忠,把第一盞燈籠掛好。那不速之客,卻早已等得不耐煩,竟然在侍衛的簇擁之下,自己闖了進來。
“不知是哪位殿下……”因為光線太暗,剛剛換好武將常服趕過來的薑簡看不清客人麵孔,眉頭皺了皺,快步上前行禮。本以為先皇李世民的哪位兒子,前來拉攏自己,卻不料,走到近處,入眼的卻是一件赤黃袍衫。(注:赤黃袍衫,唐代皇帝的便服,見閻立本的畫作。)
“聖上?”迅速停住腳步,薑簡抬頭向上掃視,隨即帶著滿臉的驚詫深深俯首,“末將失禮,竟不知道是聖上親臨,迎接來遲,還請聖上恕罪!”
“薑都護不必如此客氣,是朕,沒有提前派人知會你,就突然來訪。平身,恕罪兩個字,休要再提!”來人虛虛做了攙扶的手勢,笑著回應。話語裏頭,隱約帶著幾分得意。
“末將謝聖上!”薑簡後退三步,站直身體,恭恭敬敬地為來人讓開通往正房的甬道。肚子裏頭,各種腹誹之詞卻宛若湧潮。
這叫什麼事兒,都戌時三刻了(晚上七點四十五分),當皇帝不好好在宮裏睡覺,竟然跑到自己家來串門來了。要是自己身為肱骨重臣,或者以前在皇帝做太子的時候,就在其門下奔走也罷。偏偏自己兩種身份都不占,甚至在今晚之前,連皇帝陛下到底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薑都護不用客氣,朕不請自來,希望沒驚嚇到你才好。。”剛剛即位三個多月的大唐皇帝李治,也知道自己半夜造訪臣子家,實在有些唐突,又笑了笑,柔聲吩咐,“麻煩薑都護頭前引路,朕剛剛從程咬金的家裏吃過酒,半路上有些口渴了。剛好在酒席間聽他說起過你,便想著到你家裏找些水喝。”
這個借口,編的可是有點兒蹩腳。盧國公程咬金的府邸在崇仁房,出了門向右拐個彎就是皇城。而安邑坊,卻在東市之南,離著皇城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況且皇帝出行,哪怕是輕車簡從,太監們也不可能沒隨身帶著水囊。若是不喜歡水囊的味道,從城東的勝業坊到城西的醴泉坊,哪個仆射、尚書的家不能去,何必舍近求遠,繞著彎子,來東市以南的薑家?
不過,薑簡也沒膽子將皇帝的借口戳破,立刻行了禮,側著身體為貴客引路。
自有侍衛在甬道兩側站成了排,以免出現意外。緊跟著,四名提著大紅色燈籠年青太監,邁步上前,照亮了大唐皇帝腳下的青石板。
那大唐皇帝李治,今年才二十出頭。性子有些自來熟,沿著鋪滿了青色石板的甬道才走了十幾步,忽然遲疑著舉動四望,隨即,帶著幾分驚詫向薑簡詢問,“薑都護一直如此節儉麼?竟然有一大半兒屋子,都沒亮燈?偌大的院子裏頭,也隻掛了一盞燈籠。是不是朕的俸祿有些低了?或者你還有什麼緊急花銷,一時囊中空虛?”
“末將,啟稟陛下,末將家裏,如今隻剩下姐弟兩人。最近阿姐也不在家,仆人也隻有兩個,所以,大部分屋子全都空著沒人住。”沒想到李治身為皇帝,竟然專門跟自己聊這些生活細節,薑簡先是一愣,旋即訕訕地解釋。
“這麼少?”李治也沒料到,薑簡家中人丁竟然如此單薄,眉頭輕皺,詢問的話脫口而出,“你還沒成親麼?連妾室都沒有一個?盧國公跟朕說,你是郕國公之子。你今年及冠沒有?在大唐,像你這樣年齡的國公之子,沒成親的可真不多?”
如果他問起行軍打仗的事情,薑簡即便做不到對答如流,也能稍作斟酌之後就給出恰當的答案。然而,作為大唐皇帝,他偏偏不按常理出招,薑簡的額頭上,頓時就被問出了幾顆汗珠。紅著臉斟酌再三,才將自己的情況如實相告,“啟稟聖上,末將還沒成親。家父生前的確是金城郡公,戰沒於遼東之後,朝廷賜予身後哀榮,加封郕國公。末將今年還未及冠,出塞之前,一直在讀書,所以也沒有成親。”
雖然被問得有些窘迫,然而,幾句話磕磕絆絆地回答下來,他心中的緊張感覺卻消失了一大半兒。對皇帝李治的生疏感覺,也緊跟著散去了許多。仿佛跟對方已經認識了很久一般,君臣之間可以無話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