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長孫無忌愧疚得幾乎直不起腰。而李世民,卻不打算繼續評判他跟太子之間,誰是誰非。將目光迅速又轉向程咬金,笑著詢問:“朕剛才的話,你可聽到了?這江山有你一份,驪山裏的鹿,你幾時想去打幾頭,也隨便你。但是,太子登基之後,你卻不能再借口打獵,就幾個月幾個月不上朝!”
“聽到了,聽到了,陛下放心。俺以後少出門就是!”程咬金的臉,頓時紅得像豬肝一樣,拱起手連聲表態。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何最近尉遲敬德那黑斯,忽然迷上了修仙了。修了仙,就可以不問人間是非。而自己,好端端去打什麼獵?早知道這樣,就該剃光了頭發,去念阿彌陀佛。
“如果你敢偷懶,朕就會告訴秦叔寶,他自然會來收拾你。”李世民知道程咬金不著調,惡狠狠地威脅。隨即,又笑著將目光落回了自家兒子身上,“你從小就聰明,又打你舅舅那裏,學了他一身本事。朕相信,你會做一個有道明君。然而,你且記住一句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當年楊廣也是聰明絕頂,犯了錯之後,卻一條路走到黑。你做了皇帝,當以他為戒!”
“兒臣明白,兒臣會遵照父皇吩咐,以史為鑒!”李治心裏除了難過之外,隱約還感覺有些委屈,抹著淚答應。
跟長孫無忌隔空鬥法的事情,卻不是他挑的頭兒。他還可以保證,自己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大唐,而不是爭一時意氣。像李素立這等人,分明已經是大唐身上的膿瘡。自己不想辦法動手割了它,任由長孫無忌包庇,早晚會讓大唐病入膏肓。
“不要以為,自己做的肯定都對。”仿佛猜到了李治心中所想,李世民笑了笑,繼續叮囑,“有時候這會兒感覺是對的,過一會兒回過頭來看,卻是未必。當初朕明知道車鼻可汗意圖謀反,卻聽之任之,打定了主意想要引蛇出洞,把草原上其他心懷不軌者一並勾出來,徹底解決。卻沒料到,在草原上的人看來,放縱了車鼻可汗,就等同於承認大唐已經失去了掌控塞外和西域力量……”
“此策,最初出自臣之手。並不是陛下的錯,陛下不必自責!”長孫無忌不肯讓李世民一個將死之人,替自己背鍋,主動開口承認。
“不是你的錯,是朕的。”李世民卻笑著擺手,拒絕了長孫無忌的好心,“朕是皇帝,你們出謀劃策,是朕來做最終決定。朕知道自己錯了,就努力去改。太子,你今後,也理應如此。犯了錯不可怕,怕的是,犯了錯卻耐著顏麵不肯改正,最終釀成不可收拾的大禍。”
說話間,臉上又了露出了幾分不甘。很顯然,仍舊為車鼻可汗禍亂草原之事,耿耿於懷。
太子李治聽了,立刻又流著淚表示會遵從父皇教誨。長孫無忌卻從李世民的臉上,看出了幾分疲態,趕緊高聲彙報,“陛下放心,車鼻可汗已經覆滅在即了。前日軍報,高侃率軍,已經直抵金微山下。薛仁貴拿下了狼山,令車鼻可汗的長子羯盤陀無法繼續腳踏兩隻船。婆潤和薑簡兩個,也在金微山之西三百裏處,擊敗了一夥大食馬賊和一夥來曆不明的突厥人。車鼻可汗既沒有退路,也沒了援軍,除了投降和等死之外,再無第三條路可走!”
“噢?”李世民的眼神,頓時一亮。“有這等喜訊,為何不早日告訴朕知曉?”
還沒等長孫無忌想好該如何回答,宮門外,已經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張阿難狂奔而回,喘息著向李世民行禮,“捷報,捷報,陛下,車鼻可汗拋棄突厥汗庭逃命,被高侃追上,生擒活捉。如今,薛仁貴將軍已經奉命,押著車鼻可汗和突厥王庭所有文武,趕往長安獻俘。一個月之內,必然抵達渭水河畔。”
“真的?你可莫要騙朕!”李世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眼睛盯著張阿難尋求確認。
再看太子李治和長孫無忌等人,卻全都喜出望外,一個個,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張阿難,如果後者嘴裏膽敢說出“不確定”三個字,就將其撕成碎片。
“真的!捷報已經在路上了。老奴手下的人,快了一步,剛剛進宮。老奴怕他身上染了疫氣,正命人給他洗澡換衣服,馬上就可以帶他前來麵見聖上。”在這幾個人麵前,張阿難也不必隱瞞自己還承擔著另外的使命,仰起頭,鄭重補充。
“好,好!”李世民長出一口氣,連聲誇讚,隨即,高高地舉起了酒杯“來,飲勝!為大唐賀!為凱旋的將士們賀”
“為大唐賀,為凱旋的將士們賀!”李治和長孫無忌等人互相看了看,也趕緊舉起酒杯相陪。
李世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刹那間,笑容裏充滿了快意:“太子,輔機,你們知道,朕當初為何要點高侃和薛仁貴出戰麼?高侃今年才三十出頭,而薛仁貴,也不到四十,再加上一個更年青的薑簡。那車鼻可汗欺朕老邁,朕就派比他更年青的將士,去剿滅了他。嗬嗬,那突厥,上一代爭不過朕,這一代爭不過朕的太子和年青將領,將來還拿什麼跟大唐爭鋒?哈哈,朕的確老了,可大唐卻沒有老,朕的大唐,永遠都不會……”
說著話,手突然一鬆,酒杯墜地,笑容也永遠凝固在了臉上。
當日,大唐皇帝李世民,薨於含風殿,享年五十一歲。
其在位時,滅突厥,破高句麗,定西域,將大唐疆土一路推進到了蔥嶺之西,最遠直抵紅海。治下百姓,安居樂業,長安米價,最低曾達每鬥三文。販夫走卒一日辛勞所得,可令全家五口三日飽食。
史稱,貞觀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