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將山川樹木打扮得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俱倫泊畔,契丹伏弗鬱部可汗饒哥坐在溫暖寬敞的銀帳篷內,對著炭盆上的水壺呆呆發愣。(俱倫泊:今內蒙古自治區呼倫湖)
水壺粗一尺,高七寸,通體由黃銅打造。外部用銀片和寶石,嵌出白馬和青牛的摸樣。隨著炭盆的紅光的閃爍,水壺口處,白霧蒸騰,白馬和青牛仿佛活動了起來,隱隱還響起了馬鳴與牛吼之聲。
兩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侍女,快步走到炭盆旁,準備朝水壺裏添加茶末和牛奶。卻被饒哥用目光和搖頭的動作製止。二人楞了楞,蹲下身,準備用木炭將火壓得小一些,以免銅壺裏的水被燒幹,卻又看到饒哥不耐煩地擺手。
“可汗,壺,壺不能幹燒。”侍女們立刻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愣愣半晌,才鼓起了勇氣提醒。
“出去!”饒哥心煩意亂,瞪圓了眼睛怒吼,“我還不知道幹燒會把壺燒壞?再多事,小心你們的皮肉!”
兩名侍女頓時被嚇得花容失色,趕緊趴在地上磕頭謝罪,隨即,含著眼淚,躡手躡腳地離開了銀帳。
帳篷門被推開,立刻寒風卷著雪花洶湧而入。炭盆中的紅光立刻變暗,隨即,藍色的火苗在木炭表麵滾來滾去。
銅壺口處的蒸汽被吹散,銅壺表麵的白馬和青牛,也不再像先前那樣栩栩如生。契丹伏弗鬱部可汗饒哥氣得火冒三丈,騰地一下站起身,從帳篷壁上取了皮鞭,就要追出門外給侍女們一點兒教訓,然而,腳步剛剛開始挪動,門口處,卻傳來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夫君這是準備去打獵麼,把馬鞭都抄在手裏了?我剛剛用中原傳過來的法子,煮了一壺老酒,您要不要先喝上幾口暖暖身子,然後再出門?”
來人是他的大可敦離不穀,出身於另一個名為羽棱的契丹大部落。非但生得美貌,騎術、箭術、針線,也是一等一。並且還和饒哥一樣,讀過很多漢家書籍,很多漢家文章,饒哥隻要開一個頭,她就立刻能說出下一句。(注:大可敦,即:正妃。)
看到妻子笑語盈盈的模樣,饒哥心中的煩躁,迅速降低了一大截。將馬鞭丟在一旁,搖著頭回應,“打獵?這大雪天,兔子都不出窩,能打到個什麼?我剛才隻是無事可做,拿起馬鞭來隨便耍耍。”
“帳篷裏這麼窄,怎麼耍得開馬鞭!”明知道饒哥是在撒謊,離不穀也不戳破。拎著一隻銀壺快速走到了帳篷中的桌案旁,笑著補充,“不如先吃些酒,等身體緩和了,再到外邊耍。你們幾個,把下酒菜擺好,然後再叫人進來燒壺奶茶給可汗解膩。”
最後一句,卻是對追隨在她身邊的親信侍女吩咐的。後者答應一聲,立刻開始布置桌案。轉眼間,就將一隻熏兔,一隻烤野雞和兩盤醃過的蔬菜擺放整齊。隨即,又擺上了銀碗、銀匙和烏木筷子等餐具,以供饒哥和離不穀夫妻兩個使用。
先前被饒哥趕走的那兩名侍女,也悄悄地溜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朝銅壺裏添加牛奶和茶粉,繼續剛剛被打斷的流程。
契丹伏弗鬱部可汗饒哥被侍女們忙碌的身影,晃得頭暈眼花,卻不忍心辜負了妻子的一番好意。皺著眉頭在桌案旁盤腿坐了下去,端起一碗老酒,直接傾倒於肚內。
這年頭,老黃酒的度數,遠遠高於草原上的馬奶酒。登時,一股熱氣從他的嗓子眼兒處,直奔丹田。
“好酒!”契丹伏弗鬱可汗饒哥手拍桌案,高聲誇讚。隨即,用另一隻手扯下熏兔的大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離不穀微微一笑,在麵對著饒哥的位置緩緩坐下。先親手替後者斟了小半碗酒,然後柔聲勸告,“這酒,要慢慢喝,才能喝出黍米的醇香。喝得太急,反而品不到其中好處。夫君不妨先吃點素食清清口,然後再繼續小酌。俗話說,圍爐賞雪,把盞聽琴,都需要先慢下來,才能感覺出其中味道。”
“爐和雪,倒是都有。酒也不缺,隻是天寒地凍,哪裏去尋琴師?”契丹伏弗鬱部可汗饒哥聽得心動,舉目四望,然後搖著頭感慨。
“這有何難?”離不穀笑了笑,舉起雙手,在半空中輕輕對拍,“啪,啪……”
隨著清脆的掌聲,帳篷門再度被人從外邊推開。兩名侍女,抬著一個用紅綢覆蓋的長條形物件緩緩走了進來。
離不穀起身,笑著拉下紅綢,一張古琴,便赫然出現在了饒哥眼前。
“你,你從哪裏弄來的瑤琴?”契丹伏弗鬱部可汗饒哥大吃一驚,追問的話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