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幾桶泥水潑在火堆上,火勢頓時就是一滯,白霧騰空,滾燙的濕氣撲麵而來,燙得人臉熱辣辣地疼。
葛邏祿仆從們吃痛,終於注意到前來救火的瀚海健兒們,根自己相距不足十步。先本能地快速後退,隨即,又停住腳步,尖叫著舉起盾牌、撓鉤和鐵鍬,向後者張牙舞爪。
雙方之間的距離不足十步,卻還隔著整整兩道鹿砦,水可以潑到火堆上,但是,瀚海健兒們,卻殺不到他們身前。同樣,葛邏祿仆從們手中的盾牌、鐵鍬和撓鉤,卻無法碰到對麵的瀚海健兒。
尖叫聲和怒罵聲此起彼伏,鹿砦兩側的人,卻都拿對方無可奈何。潑在火堆上的泥水迅速被蒸幹,剛剛矮下了幾分的火勢,再度轉旺。拎著空桶的瀚海健兒們需要給後來的同伴騰地方,大罵著轉身離去。另一隊瀚海健兒快步衝上,將裝在木桶裏的泥水潑向火堆,令火頭再度迅速減弱。
“別停下,繼續打水滅火!”特勤特勤阿紮圖在壕溝旁看得真切,扯開嗓子朝著麾下的健兒們大喊,“葛邏祿人不用你們管!”
“亞力,烏圖,你們兩個帶著長槍手上去,捅翻那些家夥!”婆潤抬手指向正在破壞鹿砦的葛邏祿仆從,迅速做出戰術調整。
負責滅火的健兒們立刻不再搭理葛邏祿仆從,專心打水潑向火堆。兩百名長槍手分成七組,在兩名旅率的帶領下,呐喊著衝向火堆,隔著兩道鹿砦,用長槍向葛邏祿仆從們奮力攢刺。後者立刻顧不上再搞破壞,用撓鉤、鐵鍬和盾牌苦苦支撐,然而卻力不從心,很快就敗下陣去,丟下數十具屍體踉蹌後退。
不遠處壓陣的突厥狼騎,毫不猶豫地開弓放箭,將退得最快的葛邏祿仆從放倒了整整兩大排。其餘葛邏祿仆從被逼無奈,悲鳴著轉過身,再度衝向火堆旁的鹿砦。又一陣羽箭從他們頭頂上飛過,在半空中迅速下墜,射向瀚海長槍手。十幾名瀚海長槍手的鎧甲被射穿,身上迅速冒起了一團團紅霧。
“嗖嗖嗖——”營地內的瀚海弓箭手,立刻向狼騎展開反擊。三個彈指過後,十幾名狼騎中箭落馬。一部分狼騎立刻調整方向,與瀚海弓箭手展開對射。另一部分狼騎,則繼續彎弓搭箭,攻擊瀚海長槍手,為破壞鹿砦的葛邏祿仆從減輕壓力。
憑借人多,突厥狼騎大占上風,然而,很快就又有數百名瀚海弓箭手,被婆潤調至營地西側投入戰鬥。眾人發揮步弓的射程和威力優勢,將局麵“一寸寸”搬回。
羽箭不停地往來,烏雲一般遮住人頭頂的天空,令陽光都開始變暗。葛邏祿人頂著箭雨,繼續撲向鹿砦,鐵鍬挖,撓鉤扯,盾牌砸,忙碌不休。
“噗——”“噗——”一隊隊瀚海健兒,在羽箭編織的“烏雲”下,將泥水潑向七座火堆,來來去去,循環往複。
每一個彈指,敵我雙方都有人中箭,然而,雙方卻誰都沒有停下。鮮血很快染紅了腳下的土地,隨即與泥水一道彙聚成溪,四下流淌。誰也分不清,哪一股來自回紇人,哪一股來自葛邏祿人。
雙方的血,是同樣的溫度,同樣的顏色。
雙方的麵孔,看起來也沒多少不同。
他們都曾經是鐵勒的分支,祖先都來自於遙遠的北方。在魏晉時被稱為高車,在漢代時被稱為丁零。
他們原本就是兄弟,彼此的牧場之間距離兩三千裏,無論如何都不該兵戎相見。然而,因為大食人的貪婪和車鼻可汗的野心,他們卻不得不爭個你死我活。
“嗚嗚嗚,嗚嗚嗚———”淒厲的號角聲再度吹響,一隊突厥狼騎徒步衝了上來,持盾揮刀,沿著葛邏祿仆從們用屍體鋪出來的道路,直奔火堆旁。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瀚海都護府內,也有不屈的號角聲回應。一隊由刀盾手與長槍手混編的勇士,踏過鋪在壕溝上的甲板,投入戰鬥,隔著鹿砦,將葛邏祿仆從,殺得屍骸枕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