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角,通知所有領兵的旅率,不要屠戮過重。對放棄抵抗者,任他們離去!”薑簡調整了片刻呼吸,一邊撥轉坐騎,一邊沉聲吩咐。盡管,他知道這樣命令,傳下去也未必有什麼效果。
“嗚嗚嗚,嗚嗚嗚——”親兵領命,再度吹響了號角。角聲卻聽起來有氣無力。另外兩名負責傳令的親兵,帶著幾分無奈策馬離開,動作卻滿得如同蝸牛。
薑簡笑了笑,沒計較親兵們耍的這些花樣。回紇被突厥欺壓了數百年,最近又被車鼻可汗唆使烏紇害死了他們的大汗,雙方之間的血海深仇,絕對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夠化解。
而此番突厥狼騎打上門,隨時都可能將回紇十六部連根拔起。作為弱勢的一方,回紇將士也沒多少資格,向失敗者展示自己的仁慈。
有幾點隱約的刺痛,忽然從胳膊和大腿邊緣傳來,薑簡皺著眉頭檢視,刹那間,又被驚得寒毛倒豎。
他發現,自己的胳膊和大腿外側,竟然插著好幾根羽箭。雖然箭蔟被鎧甲擋住,看起來沒能紮得太深,但是,中箭處,卻早已染滿了紅。
來不及仔細分辨,中箭位置的血,到底來自自己,還是敵軍。薑簡趕緊跳下戰馬,伸手去拔箭杆。一動之下,痛楚更為強烈,刹那間,就讓他呻吟出了聲音。
“薑箭設中箭了!”“薑簡設受傷了!”親兵們大急,趕緊也紛紛跳下馬來,對薑簡緊急施救。一通手忙腳亂之後,總算將自家主帥胳膊和大腿處的羽箭,盡數拔出。再看薑簡,雖然受的全都不是致命傷,卻已經疼得冷汗淋漓。
“別亂喊,都是些皮外傷!要不了命!”人在疼痛的刺激下,頭腦反而非常清醒。掙紮從裏衣下擺割下布條,薑簡一邊指點親兵們為自己包紮,一邊叮囑,“裹起來,然後幫我把鎧甲套回去,別亂了軍心。”
“不喊,不喊!”眾親兵齊齊禁聲,隨即用身體圍成一個圈子,把薑簡遮擋得嚴嚴實實,以防他人看到自家主將受傷。然後又推出其中公認手指最靈活者,替薑簡包紮傷口。
被親兵們好心卻笨拙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薑簡隻好任由大夥放手施為。那些傷口原本就沒多深,灑上金瘡藥,立刻就停止了滲血。眾親兵心神稍定,繼續用布條包裹傷口,還沒等把第一道傷口處理完畢,卻又聽見薑簡驚詫地喊道:“你,你護腿上也中箭了!別動,你,左肩,右肩,還有肋下,有箭杆在晃蕩!”
眾親兵吃了一驚,紛紛互相檢視。終於發現,中了箭的可不止是薑簡一個。大多數人身上的非要害部位,都插著不止一支箭杆,多虧了大唐朝廷配發的鎧甲沒有偷工減料,而剛才突厥狼騎箭又放得太倉促,大夥兒才逃過了一劫。
這下,所有人都不慌了,一邊慶幸地搖頭,一邊互相幫忙,拔掉彼此身上的羽箭,處理傷口。待忙碌完畢,心中對突厥狼騎的戰鬥力評價,又下降了一大截。
說起來就是幾句話的事情,實際上花費的時間卻不算短。眾親兵幫薑簡重新套好了明光鎧,扶著他上來菊花青,再舉頭四顧,周圍戰鬥基本已經宣告結束。
偌大的營地內,除了中軍帳之外,幾乎所有帳篷都變成了篝火堆。火焰散發著羊毛製品燃燒時特有的焦臭味道,將整個營地照得比白晝還明亮。
在眾人的馬蹄下,橫七豎八地躺著數以百計的屍體。大部分是突厥狼騎的,也有一部分葛邏祿仆從的。屍體上基本都沒穿鎧甲,即便偶爾有穿了鎧甲的,也隻穿了一半兒,無法護住身上所有要害。
而屍體上的致命傷,全都出現缺乏鎧甲保護的位置。有的在後心窩,有從肩膀一直切到腰杆。個別受傷的人還沒有咽氣,在血泊中本能地掙紮。打掃戰場的瀚海都護府兵卒發現了,立刻就會衝過來補刀,徹底將他們送回老家。
“住手!”薑簡看到了,本能地出言阻攔。在他受過的教育裏頭,屠戮敵軍傷兵和俘虜,一直被視為不祥和野蠻的舉動。隻要被言官得知,肯定會發起彈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