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那特勤哪裏的話?在下剛才眼拙,沒認出是您來。以為有馬賊打駝城的主意,才特地命人嚴陣以待。失禮了,失禮了,還請阿波那特勤原諒則個。”駝城之中,立刻有人高聲回應,隨即,正西方向,臨時搭建的“城門”被推開,一名管事打扮的男子在四名大夥計的保護下大步迎出。
“特勤?”史笸籮所在的位置,距離駝城的門沒多遠,因此將管事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停止繼續追殺薑簡,遲疑著停下了腳步。
特勤乃是突厥官職,地位等同於大唐的行軍總管,非阿始那家族的嫡係血脈不可擔任。在頡利和突利兩大可汗及其家族都被邀請到長安居住的情況下,草原上忽然冒出個特勤來,怎麼可能不令出身於阿始那家族的史笸籮心中生疑。
正準備踮起腳尖,將那絡腮胡子的相貌看得更清楚一些,耳畔卻已經傳來了夥計的催促聲,“貴客,晚餐準備好了。請各位隨小的一道前去用餐。”
“多謝,我這就去!”史笸籮知道對方是在防備自己,答應一聲,無可奈何地收回了目光,跟上夥計的腳步,同時努力豎起耳朵。
管事說話的聲音很低,他無法聽得太清楚。那自稱為阿波那的人,卻是一個天生的大嗓門兒,且態度囂張。說話聲借著晚風,一句接一句傳入了他的耳朵。
“九頭狐狸呢,怎麼不親自出來迎接老子?”
“蘇涼大當家備好了酒宴……入席……”
“飯不急著吃。老子要的貨物,九頭狐狸給老子帶來了麼?”
“帶來了……就堆在……,您……檢驗。……我們的貨物……”
“老子怕你們黑吃黑,把貨物放在十裏外的白馬穀了。一共六十頭小公牛,三十頭小母羊,都是一等一的血脈。你也馬上可以派人去檢驗!然後跟蘇涼說清楚,咱們今晚結賬,兩不相欠!”
……
“他們做的,肯定不是正經生意。牛羊千裏迢迢趕回波斯,膘都掉光了,怎麼可能收回本錢?”史笸籮心中暗自嘀咕,愈發堅信,自己先前的懷疑沒錯。
然而,四周圍全都是商隊的夥計和刀客,想要脫身,談何容易?唯一可以引做幫手的薑簡,又是個“蠢貨”。他剛才冒了那麼大風險示警,此人竟然執迷不悟,堅信蘇涼沒包藏禍心。
“不行,老子今晚必須離開。哪怕徒步返回白道川,都比繼續留在商隊裏頭強。”悄悄地咬了咬牙,史笸籮迅速做出決定。
商隊離開白道川之後,已經向西北方整整走了三天。按照史笸籮估算,每天的行程大約是五十裏出頭。
一百五十裏的路,即便無法將坐騎從商隊裏帶出來,完全依靠步行。他在五天時間也能走完。
抵達白道川附近,隻要不入關,就有機會搭上其他商隊,或者找到正在向大唐邊軍販賣牛羊馬匹的牧民。
屆時,就可以花錢雇傭對方,將自己送回金微山之北。接下來就可以問問自己的父親車鼻可汗,是誰給他出的主意,不通知自己從大唐返回,就急著對朝廷的使團痛下殺手?
一邊在心裏頭盤算,他一邊跟隨夥計前行。不多時,就來到了一處偏帳。
蘇涼那邊來了新客人,自然不能再按照傍晚時的約定,跟他和薑簡一起用餐。但是,晚餐卻仍舊準備得非常豐盛。光是烤羊就上了一整頭,還有野雞、蘑菇、蔓菁、幹無花果,幹葡萄等七八個菜肴和果品作為搭配。
“有老客帶著貨物前來交割,蘇涼老爺需要招待他們,今晚就不能陪著兩位了。還請兩位少郎君原諒則個。”仿佛擔心失了禮數,沒等薑簡和史笸籮二人入席,一個身穿藍色波斯長袍,頭戴波斯金箍,麵目姣好的少婦,帶著兩位同樣美貌的侍女走了進來,斂衽蹲身,柔聲向二人致歉。(注:古波斯在被大食征服之前,信拜火教,服飾風格偏向於希臘。)
不像大唐女子衣服那般整齊,少婦身上的衣服根本沒有袖子,手臂和手腕處,從上到下至少套了七八個鑲嵌滿了寶石的金鐲子。在燈光的照耀下,將其原本就極為白皙的皮膚,襯托得愈發宛若凝脂。
饒是在長安時,沒少往平康坊裏頭鑽,史笸籮依舊看得喉結一動,“咕咚”,唾液不由自主地就咽了下去。
而薑簡,在女人方麵的見識,還遠不如他。嚇得趕緊彎腰低頭,借著還禮的機會,將目光直接看向了地麵。
結果,不看地麵則已,一看,心中頓時熱流翻湧。
隻見那女子長袍下擺,竟然開了無數條口子。比象牙還要白皙的小腿和腳踝,半隱半露。
一雙腳上,竟然沒著羅襪,隻是簡單地套了兩隻尖頭絲鞋。在鞋口與腳踝相接處,又是一對兒嵌滿了紅色寶石的寬幅腳鐲,如火苗般,吸引著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