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族與大局(1 / 2)

東市乃是長安城內最繁華所在,平康坊又是人盡皆知的銷金窟。走在街上的人經不住誘惑,鑽進了某處店鋪或者某所青樓,再正常不過。所以,發現那史缽羅已經不見了蹤影,杜七藝根本沒有多想,從地上撿起禮盒,擦幹淨上麵的土,帶著妹妹繼續趕路。

轉眼來到韓府門口,他才發現,舅舅胡子曰和自己兩個,都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長安城寸土寸金,薑簡的姐夫韓華雖然高中過秀才,還做了左屯衛五品郎將,所居宅邸也不過是處占地半畝的三進院落。

這院子平素供十幾口人居住,尚算寬敞。家中遇到紅白之事,立刻顯得擁擠了。

今天光是停在府門前的馬車,就排出了足足半裏遠。害得杜七藝圍著大門口來回轉了三圈兒,甭說直接進入府內,向韓華遺孀,薑簡的姐姐薑蓉表示安慰,就連找個仆人通知薑簡,都排不上號。

“七兄,紅線,這邊,這邊!”就在杜七藝準備铩羽而歸的時候,韓府左側的牆拐角處,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走這邊,我帶你們進去。”

“小駱,你怎麼來了?”杜七藝憑著聲音,就識別出了對方身份,扭過頭,低聲驚呼。

說話之人,正是他和薑簡共同的朋友,姓駱,名履元,祖籍江東婺州,其父親五年前因為精通算學,被地方官員舉薦給了太史局,擔任漏刻博士,所以全家就都搬到了長安,租住在西城牆根兒下的常樂坊。(注:漏刻博士,掌管計時和曆法換算的基層小官,沒正式品級,隻能算公務員。)

江東人個頭相對矮小,說話口音也與長安大不相同。駱履元剛剛到長安的時候,可是沒少挨同齡孩子欺負。直到兩年前,在府學裏頭認識了杜七藝,又通過杜七藝結交了薑簡等一幹長安少年,才終於挺胸抬頭,不用天天再躲著臨近坊子裏那些無賴子弟。

所以,駱履元一直拿杜七藝和薑簡兩個,當作兄長對待。此刻聽到杜七藝問自己的出現在韓家附近的緣由,趕緊拱了下手,帶著幾分委屈彙報,“我剛才給子明送完了信兒,就立刻掉頭往回返。隻是胡大叔,你和子明,都沒注意到我罷了。”

說罷,他又將聲音壓低了一些,繼續補充,“噩耗傳到韓府之時,我姐姐正跟著薑家姐姐學著做女紅。是她見到薑家姐姐暈倒,才派人找到我,讓我去給子明報信兒。報完信兒之後,我又趕回韓府幫忙。直到剛才韓秀才的弟弟和族叔來了,子明和我,才把家中的大小事情都交給了他們。”

“虧了有你這麼一個細心的在,否則,真不知道子明會忙成什麼樣子。”杜七藝聞聽,心中頓時湧起了幾分愧疚。趕緊拱起手,真心實意地表示感謝。

“應該的,應該的,七兄不要客氣!”駱履元的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拱手還禮,“你和子明,平時也沒少照顧我。子明在後宅陪著薑家姐姐呢。你如果想要安慰他們,就跟我來。我帶你和紅線從側門進去,我平時經常來找子明,已經跟管側門的崔叔,混成了臉熟。”

“那就有勞了。”杜七藝正愁找不到辦法進門兒,聽了駱履元的話,趕緊笑著回應,“我進去見一下薑家姐姐,順帶替我舅舅叮囑子明幾句話。他們姐倆現在如何?”

“薑家姐姐昏過去了兩次,一直不肯相信韓郎將真的被人害了。子明怕她出事,一直在陪著她說話,但是,好像沒什麼用。唉——”駱履元搖搖頭,一邊給杜七藝兄妹兩個帶路,一邊歎息著回應。

“唉——”杜七藝感同身受,也跟著低聲長歎。

人悲痛到了極處,會拒絕相信噩耗。仿佛這樣,就可以讓亡故的親人繼續活在世上。

當年,他在一個月之內,先後失去了父母,便是如此。明明知道這樣做沒什麼用,明明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死而複生。卻仍舊執拗地相信雙親還在,隻是結伴去做了一次遠行。

“人死不能複生,哭哭啼啼有什麼用?”杜紅線雖然是個女子,卻不像自家哥哥那樣多愁善感,皺著眉頭快走了幾步,低聲提議,“我看薑子明也是糊塗了,既然今天來了那麼多官員吊唁他姐夫,何不趁此機會,請這些人幫忙上奏朝廷,盡早發兵將那狗鼻子可汗碎屍萬段,以告慰他姐夫在天之靈?”

“別胡說,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杜七藝迅速扭過頭,低聲嗬斥,然而,眼神卻瞬間開始發亮。

“難。”敏銳地感覺到了他躍躍欲試,駱履元又歎了口氣,苦笑著搖頭,“子明雖然被他姐夫當做嫡傳弟子對待,畢竟姓薑。他姐夫是家中獨苗,父母早就亡故,今天來幫忙操持喪事的,是三個堂弟和兩個叔叔。這些人進了家門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客客氣氣把子明送回了後宅。”